一条裕溪河蜿蜒流淌,通江达海。
这条裕溪河的源头是巢湖。巢湖是中国五大淡水湖之一。而裕溪河则是连接巢湖和长江的黄金水道。在巢湖岸边有一座以湖命名的城市——巢湖市。裕溪河临近巢湖的支流连接城中的环城河。在两者交接的地方是一道坚固的堤坝,坝上是柏油马路,车来车往。路边摊点林立,商贩熙攘。堤坝不仅是城市的道路,还是城市的防洪堡垒。因为地处城市东面,所以人们称之为“东坝口”。
我们村沿河而居,祖辈世代务农。村民们进城购买一些生活用品或者种子化肥农药,大多都会乘船去。船是那种船舱上有木质的船篷凉亭,船尾是柴油机带动的螺旋桨,我们这里称为“机帆船”。站在船头,清风拂面。两岸绿树掩藏的村庄向后缓缓倒退。河道上,往来的船只穿梭不绝,碧波荡漾,浪花翻卷。举目远望,前方高楼影影绰绰,那便是巢城了。船行变慢,霞光照映在漂着一层油污的河面上,色彩斑斓。隐约可以听见嘈杂的人声和汽笛声,空气中弥漫着油炸早点的香味。东坝口已经近在咫尺了。
船靠码头,人靠岸。拾阶而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不远的山头上耸立着破旧的厂房,彩旗迎风招展。有粮油厂、煤场、沙场等许多企业。这里位于城市的东面,又是在一个小山岗上,所以人们称之为“东山头”。走上东坝口,向右拐,有一个烤红薯的摊点。一个烧得红通通的火炉,上面并排放着几个红薯。红薯烤到焦熟,轻烟缭绕,香气四溢,直往行人的鼻孔里钻。
远处蹒跚着走来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她走到烤炉边,指着红薯问:“多少钱一个?”烤红薯的小姑娘年龄大约十八九岁,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双雪亮的眼睛扑闪着。她微微一笑,露出一排珍珠似的牙齿。小姑娘对老人说:“奶奶,五毛钱一个,任你挑!”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因微笑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如刀刻斧凿似的。老人说:“那我买一个吧,忙到现在,早饭还没功夫吃呢!”说着,老人伸手到口袋里掏钱。突然,老人的脸色大变,神情慌张了起来。姑娘惊讶地问:“老奶奶,您怎么了?”老人一手翻着口袋的里子,一手抹眼泪。她呜咽着断断续续地说:“我好不容易积攒了几十颗鸡蛋,拿到城里卖了换些油盐,没想到竟然被哪个杀千刀的扒手全偷走了。我现在连一分钱都没有了。”姑娘听了老人的话,既憎恨扒手,又同情老奶奶。她安慰老奶奶道:“您这么大年纪真不容易啊,城里不比乡村,坏人可多着呢!下次,您进城里来,可要多注意了。您吃一个红薯充饥吧,不要钱!”说着,小姑娘挑了一个又软又香的红薯递到老奶奶手上。老奶奶抬头望了望这个面如桃花的女孩,不好意思接红薯,连声说道:“这怎么好,这怎么好……”小姑娘把红薯皮撕开,硬塞在老奶奶的手里。红薯露出灿烂松软的心,香甜味美。
老奶奶正站在一旁低头吃着红薯。一群身穿黄狗皮的狼来了。他们一个个肥头大耳,腰圆体胖,戴着大盖帽,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一个腰间别着对讲机,手里拿着警棍的人来到小姑娘的烤炉前。他气势汹汹地对小姑娘说:“我们这里不准摆摊设点,你抓紧时间搬走。”小姑娘乜斜着看了他一眼,埋头干活,也不理睬他。这个穿着黄狗皮的狼顿时火冒三丈,暴跳如雷。他一边凶狠地把小姑娘的红薯扔了一地,一边大声吼道:“这还反了天吗?快给老子滚!”小姑娘瞪着黑宝石般的大眼睛,默默地弯腰捡起地上滚落的红薯。老奶奶实在看不下去了,愤怒地把红薯皮扔在地上,对着黄狗说:“这还是××党的天下吗?怎么能这样对待老百姓?这个小姑娘天没亮就起床生炉子,在凛冽的寒风中烤红薯,挣一点钱容易吗?”黄狗晃着滚圆的脑袋,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老奶奶,指着她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老太婆,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抓起来带走,告你妨碍执法!”老奶奶还想和他争辩一番,被小姑娘劝住了。小姑娘默默地收拾起烤炉和红薯,吃力地搬上一辆板车。老奶奶连忙跑过去帮忙,她们把板车推到一棵树下。然后,小姑娘送老奶奶上船回家。
东坝口依然热闹,人声噪杂。机帆船尾的柴油机突突地冒着黑烟,船就要离岸开走了。小姑娘把老奶奶送到船上,并且给她买了船票。然后,她向坐在船头的老奶奶挥手再见。
机帆船在隆隆地响声中渐渐驶远,河面被划开一道波痕,然后又迅速地缝合起来,恢复了平静。随着时代的变迁,城市的建设,东坝口从喧闹走向了落寞,从野蛮走向了文明。在东坝口的下游建起了几座跨河大桥,截断了往来船只的航行。村民们进城不能再乘船了,只能乘坐汽车。东坝口作为一个商贸码头已经荡然无存了。不仅如此,连同与它毗邻的东山头也“削发为尼”了。许许多多破旧的厂房被拆迁,东山头也被夷为平地了,代之而起的是一座座新建的高楼大厦。街道整齐干净,商业规划合理,人性化管理,彰显出城市的文明,历史的车轮在滚滚前行……
多年以后,物非,人也非,但那喷香的红薯依然萦绕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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