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庭院一曲歌

月照庭院一曲歌 史国泽 三十余载在外漂泊已淡漠了很多的事,可每当月到仲秋之际,总能想起家乡小院的阵阵的花香和甜甜的西瓜。仲秋时节,东北的天气已是很凉了,西瓜罢园的早,过去很多人家是吃不上西瓜的,所以西瓜在那时也是希罕物。可父亲每到仲秋的夜晚,总能从我们不留心的地方拿出一个或两个有点黄斑的西瓜,并在大家的惊奇中,很小心地把西瓜切开,摆在院内早已准备好的桌子上,劝我们到院中跟他一起看月亮。我总是第一个要吃西瓜的,可父亲会说:“别急,西瓜代表团圆,只有一家人围在一起冲着月亮吃,那才叫赏月。”从此我就知道赏月是必有西瓜吃的。赏月也每每是我们爷仨的事,母亲大多是不肯到院中来的,父亲多次劝说都被母亲怕蚊虫叮咬的理由予与回绝,其实东北仲秋的天气已很少有蚊虫了。我那时的心思大多放在西瓜上,只知道嫦娥奔月的事,至于嫦娥为什么奔月却从没有关心过,如能辩出在洁白如盘的月亮中有裙带舞动的影印已是最大的收获了。父亲则静静地仰望着星空,然后慢慢地好像来了兴致,站起身来,举起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就低呤起有关月亮的诗句来,什么“月皎疑非夜,林疏似更秋。”又“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声音浑厚而富有磁性,时而高亢铿锵、时而委婉低回,脸上的轮廓被月光勾勒得格外地生动而富于变化;眼睛也仿佛被月光点燃,跳动着点点的富有神采的光芒,整个身心都仿佛沉浸在对浩瀚星河的向往之中。随后就是哥哥的“明挂霜林寒欲坠,”“何处春江无月明。”那时哥哥只十七八岁,父亲说他已是大人了,也要喝葡萄酒的,于是哥哥便跟父亲一起喝酒,一起谈笑。我不愿听哥哥那充满稚气而又有颤音的朗诵,并且觉得他不够稳重,呤诗时总是走动得过快,不像父亲每一步都能押上节拍。父亲和哥哥倒像情投意合的一对父子,而把我这个儿子放到一旁。他俩又是邀月对饮又是高谈阔论,好象小院内的花草他俩所生长开放;月亮只为他俩而圆亮,根本就没我什么事。我也总能听到母亲从屋里传出的“活像两个疯子”的嘀咕声,但他俩并不介意。看父亲和哥哥那开心的样子我有时也会受到感染,从心底欢喜起来,也想高声喊些什么,可惜就是说不出有关月亮的典故来。最后父亲总是高声郎诵“明月几时有”的词句,而哥哥也低呤附和着。两人就又大笑起来,然后点燃起蜡烛,你一言我一语地在桌子的一个本上写着什么,讨论着这句好那句好的,现在不知他们俩写的诗句被放置何处,想必肯定有绝妙的好辞吧。记得哥哥考学走的那年,仲秋过得于我是平常的,而于父亲则有些怪异了。那晚父亲只坐在院内的椅子里默默地喝他的茶,还不时大口大口的吸着烟,也不看一眼桌上的葡萄酒,西瓜却还是默默地摆在那里,我感到气氛与往年不同,也不敢轻意地去拿。我心里则多么渴望父亲能把酒喝光,然后给他倒上一杯,自从哥哥走后斟酒的事就自然落在了我的身上,当时我把能给父亲倒上一杯酒看作是一件很荣耀的事,可父亲始终都没有喝那杯酒。月亮仍如往年大如银盘,慢慢地爬升到我家小院的上空,银光静静地泻在父亲培育的各种盛开的鲜花上,阵阵的花香比往年都浓郁。坐在院中的父亲,神情恍惚,心思即不在明月也不在这月下庭院中的花草上,而是细心地观察口中吐出的烟雾在月色中弥散,这弥散开的雾气清淡而飘逸,在月色中只有瞬间的聚拢就消失了,父亲只一口一口地吸着烟,仿佛在追寻着烟雾的凝固和永恒。当时不太懂事的我不理解父亲怎么变得如此的安静,看着父亲那高大的身躯懒散地坐在椅子里被月光拧成了一团与院中摇曳的花草连成一片,印在地上则是一块块峥嵘可怖的怪影时,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凉与空虚。往年父亲那挺立的身姿、爽朗的笑声和举杯时的快意都找不到了,也听不到父亲背诵有关明月诗句时那抑扬顿挫富于磁性的声音了。我问父亲怎么不对月呤诵了,父亲愣愣地看了我一眼就嘶哑而低沉地说了一句:“明月高悬有星伴,花香无人空对风,思儿在梦中。”然后就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当时我的内心有种冲动,情不自禁地也背诵起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了,父亲没有阻拦我,只透过烟雾继续看起月亮来,对我背错的地方也没有纠正。当听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时,父亲慢慢地起身说:“还是千里共婵娟吧。”习惯地用手把头发往后一捋,端着茶杯回屋了。虽然父亲摆在小院桌子上的水果特别是西瓜只我独尝,但那晚的西瓜似乎没有往年的香甜。想来有三十余年不曾同父亲赏月了,不知现在已是满头银丝的父亲,在没有哥哥和我陪伴时还会像先前那样吟诗咏词吗?还会有那圆圆的甜甜的西瓜吗? (2021年中秋于黑龙江建筑职业技术学院办公室,为纪念已经离开我们的父亲,泪满胸襟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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