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寒食好,春园百卉开”,清明节又已临近。如无疫情,清明无疑是个踏青郊游的好时节。但清明于我,记忆却是潮湿而又沉重的。从我上小学开始,母亲便炒得一手好茶,在邻近村坊小有名气,她用纯手工炒制的龙井茶成为我幼时家里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我父母每年会严格按清明、谷雨的节气,抓紧赶在节前采茶制作“明前茶”和“雨前茶”,以便卖个好价钱,早一天上市就可以多卖几块,用做茶人的话说就是“卖茶就是卖时间”。但春茶上市季偏偏又是春笋大量上市制作笋干菜(带笋干的梅干菜)的季节。通常从山上采茶挖笋回来后,母亲负责炒茶,父亲负责煮笋,那个时候家里总是飘着春茶的清香和春笋的鲜香两种香味,却每每忙得没空做饭,父母由此积劳成疾,种下病根。按家乡风俗,凡有长辈去世者,头三年清明节由其子女连续到坟头祭祀,谓之“上新坟”。犹记得幼时,母亲带我给刚去世的外公上坟,每回都是母亲和外婆提前一个晚上准备好清明果(又称青饺/艾饺)和香烛烟酒茶水菜肴等祭祀用品,上坟除草添土的重活则由舅舅们提前完成。然后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母亲就冒着细雨挑着满满的一担,穿过外婆家村子里一条条的小弄堂往山上走去,后面跟着瞌睡未醒且懵懂无知的我。一路上,母亲总是强忍悲伤微笑着和早起的熟人打着招呼,然而等到山上祭祀祝祷时,她那悲切而低声的哭泣总会使我跟着难过,泪水夹着雨水,以至于我幼小的心灵一直对清明怀有莫名的悲戚。祭祀完毕下得山来,正好是孩子们上学时间,母亲收住眼泪又微笑着将清明果分给那些上学的孩子们。稍大,等我上小学三四年级,尚未成家立业的二舅因被庸医误诊去世,母亲又带着我代为上了三年新坟,哭得愈发悲切。等我再长大些,父亲尚健朗,每年清明父亲便带我到很远的大山上给祖坟除草添土祭拜。我工作不久后父亲便病重,从此就由我代替父亲每年上山上坟祭祖。我的祖父、父亲、叔伯,我的外婆、舅姨等长辈这些年均已陆续离去,清明在我心里的份量越来越沉重。不管我身在何处,每逢清明必要赶回乡下,给父亲坟头和祖坟除除草添个土,点根烟,拜上几拜,然后在边上的小水库坐一会,钓个鱼。如今清明踏青已成时尚,悲伤的氛围已渐渐淡去,村里人看到总会笑着问我钓到多少鱼,我也总是笑着回应他们。其实只有父亲知道,我是特意找个借口坐在水库那边陪他一会。即使不是清明,平时偶尔有空我也会特地跑回去看看父亲。记忆虽然潮湿,好在那段苦涩的日子都已随风而去,翻篇了,我的孩子已无法理解这些。人生就是一场单程旅行,中途不断有人上车,又不断有人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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