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那边有想过我吗

文/潘虹
母亲，我很想问：你在那边有想过我吗？
母亲，从那个霜打菊花的秋天你离开我，这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想你，和那些个有你的春日。想你，和你在麦苗刚刚返青的田野里去挖野菜的情景。而后，这一天就会有一顿人间少有的美食享用。想你，微笑着和父亲一起在故乡的田垄上缓缓散步的恣意，这是藏在自然里一桩值得疼爱的情事，只有女儿的我，能独享其中。因为，只有在你们回乡下看望寄养在外婆家的我的时候，才会偶尔出现这样的温情风景。想你，最容易让心疼痛的不敢轻易碰触岁月和遥远圣洁的年华。想你，让我感受最温柔的宠爱。在幻觉的意识里，想起你从远远喧哗的小树林走来，牵着我的小手去放风筝的画面，消融了如今许多幽暗寂寞，我的悲欢顷刻如烟云消散......
母亲，现在，是早晨二月的天气，空气里暖意融融，春的蓓蕾在春风里孕育的正待怒放。二月的今天，也是您的辰日，母亲你可能已经没法感应这些人间的纪念日子了。虽然我们母女让阴阳恩断缘尽，可我从没有敢忘记你的生日。我打算给你灵前，摆放点你平时最爱吃的春饼，来拜祭你的诞辰在早春之日。
母亲，我很想知道，你在那边有没有过生日的仪式。这阴阳两界，路径无法互通，我不知道怎样能让我们的情感互动，我只能用“想念”传递我们母女之间的相互安慰与体贴了。人间的感情，是从对方的眉宇，眼神和声音里感觉和感受，恩爱和情感总是一桩面对面的事情。如今我们母女，一阴一阳。你看不到女儿思念的眼泪，我也听不到你呼唤女儿的声音。黄昏后，再也没有你等在路口的身影。晨阳里，再也看不到床前母亲温蔼的笑脸。这该是依旧活着的我，多么苦痛的事情？这该是依然有感觉的我，多么伤感的情事？
母亲，早春二月，杏雨花落纷纷，梁燕回归堂前。二月春回，青草绿如碧丝，万物春意萌动。母亲，我常常想，您的母亲生你在这个的季节，一定给了你最炫艳和浪漫的人生。 这么说来，我现在就对着西北方，向着我外祖母的坟茔深深一拜。她曾经养育了你的女儿——我，也给了你如此珍贵的生命和美丽容颜！
母亲，说起外婆，也许我有着比对你更加深厚的情感，请你别介意我这么想过。因为，你从生下我六个月，就将多病体弱的我送回外婆家抚养了，那是你已经放弃了我。因为，你工作很忙，而且那个时代整天办什么红色学习班，你无法脱身，才将奄奄一息的我送回你的家乡了。且你是抱着能养活就养，死了也就算了的态度将我送回到外婆家的。你没有想到我一次次的病危又一次次转活，最后竟然奇迹般的好起来了。而且许多年后，我长成如今这样健康的模样，也做了我女儿的母亲。其实，我一点没有埋怨过你将我送回了农村，我感恩我得到外婆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溺爱。而且那个清河岸边的小村庄，给我童年无尚欢愉日子，成了我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美好记忆。
母亲，你的故乡，外婆家的村子，我也好久没有回过了。因为，自从外婆去世，那里没有了我恋的亲人了。可每当我想起你曾经说过，在你去世后，你很想将骨灰埋在清河岸边，陪伴外婆的孤坟。我的心啊，千回百转，就一直不能平静。因为，我不能做主，将你送回你的故乡。因为，还有我的父亲，他已经想好了，等他百年之后要，嘱咐我，将你们一起葬在他老家的院子里。那座空院子从此就做了我们家的祠堂。不过，我还是打算，打算等一个有阳光的日子，就在这个春天，去你的家乡看看，看看你出生的地方，也看看我童年九个春秋，成长过的村子。更想再看看，几十年都无法回去的、在我心里叫“故乡”的地方。我想在我童年那样一片苜蓿地里，放平疲惫的身子，看着白云慢悠悠的在天空漂浮，看着蝶儿飞舞，蜻蜓游梭。青草和紫色的小花幽幽散发着香味，会轻轻抹去我笑容里的无奈和忧伤......
母亲，年年有春回，而我却总是无法回去。因为，几十年前以后，已经物是人非。那里，已经没有我认识的人，那里，已经没有我栖息的小屋了。我不知道回去该去看谁，甚至不知道外祖母的坟茔又一次被你迁往何处。这些都是我那些年在外地，你一个人辛苦完成的事情，可你只是给我轻描过一些经过而已。母亲，其实我还有很多很的事情要详细问你，可你却在我最无防备时候，突然就离开了我。而那时候，我只身远在江南。现在回想起来，心还在隐隐作痛。你让我深深有过一日心死的感受，让我如今再也不敢远离，远离家和年事已高的父亲。其实我很想，很想再次出去工作。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很难熬！很难熬！
母亲，春天就要来了，所有新芽绿枝都在你生日之后，就要长成绿茵一片连起一片自然风景。咱家的燕子又要回到老屋堂前了，真的春回了。仍然是那年的月色如水；仍然是那年的暖阳初照；仍然是那年的河边青青。可你，你已经不再这个尘世了。在茵茵的田间小路上，再也碰不到你返家的身影了。你看不到父亲在衰老，看不到女儿日渐消沉。我们之间无法对话，可我总想，总想下一世，我能还是你的女儿。在你的阴界，酝酿一个阳间的我，你将我从你身体生出的时候，我们谋面，我便做你来世的女儿。请让我拥有和你前世同样的聪明美丽，因为我是你的女儿，美也可以遗传。
母亲，这草长莺飞的季节，对我是一种浪费，只会让我心中微微疼痛和悲哀加深。好吧，还是不要去想，尤其是在你辰日的今天，这样，会让生者不能安静，死者不能安息。
母亲，好吧，我不再问你，在那边有没有想过我。但我知道，你曾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是那样的想过我，想我能在你的身边，让你安详的离开这个不算好的人世。不然，我远在千里之外，总是听到你唤我小名的声音，是那么真切，那么真切！甚至几次，让我一跃而起，奔到窗前，以为你真的来到南方，站在我门外叫我。母亲，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至今也没有想明白，到底在你魂飞魄散的最后时刻，你是否真的那样呼唤过我？啊，你那时必定想我，必定特想你的女儿——我！5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