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盖茨比》在中国:从“有毒禁书”到不朽名著

征文网 2020年4月13日文学快讯评论2,793 阅读5799字

2018年秋天,我去了一趟豆瓣书店五道口店,彼时我正在为关于菲茨杰拉德的论文发愁,希望到这家书店,买一些可供参考的旧书。于是我买到一本魏乐德·索普(W.Thorp)的《二十世纪美国文学》,它是一本概论性著作,介绍了二十世纪前六十年美国文学的情况,其中在第四章“小说中的社会地位和等级(1920—1950)”中提到了菲茨杰拉德与《了不起的盖茨比》。

索普说:“ F·司考特·菲茨杰拉德(Francis Scott Key Fitzgerald)无疑是被人误解的一个。他被称为‘爵士乐时代的历史家’,确是低估了他这个比任何其他作家都更了解美国富有阶层的小说家。了解美国富有阶级是他的专长,而他为了施展这种专长所受的训练,最后使他的个人生活陷于崩溃。”而后,他评论《了不起的盖茨比》道:“作为一个年青人,菲茨杰拉德懂得富人有些什么(因为这也是他想得到的):金钱可以买到的一切——物品、宴会和荒唐。杰伊·盖茨比想钻进去的也正是这个闪闪发光的、幻想中的世界。”索普对《了不起的盖茨比》的讨论到此为止,在第四章洋洋洒洒的文字中,关于菲茨杰拉德的篇幅只有半页纸,索普重点谈论的是德莱塞、刘易斯、法雷尔、帕索斯等作家,即便在关于迷惘一代的章节中,他的着墨点也集中于海明威、沃尔夫、福克纳、帕索斯,而非菲茨杰拉德。

《二十世纪美国文学》问世于1960年1月,索普的看法是当时美国文坛的一种权威意见,尽管五十年代美国掀起过菲茨杰拉德热,但在六十年代初,菲茨杰拉德依然被低估,远没有今天的威望。社会上关于《了不起的盖茨比》的讨论,也局限于对爱情、金钱、小说影射的爵士乐时代和作者本人的讨论。

《了不起的盖茨比》是菲茨杰拉德最重要的一部小说,如果没有它,菲茨杰拉德不会有今天的文学史地位。在二十年代,尽管销量惨淡,《了不起的盖茨比》在发表后依然得到了主流评论界的赞赏。海明威、T·S·艾略特、卡贝尔、高尔斯华绥等人都在褒奖者的行列。艾略特就说:“事实上,在我看来,它是美国小说自亨利·詹姆斯以来迈出的第一步。”

艾略特对这部小说大加赞扬,事后证明,他的眼光是正确的。到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以阿瑟·米兹勒(Arthur Mizner) 和小詹姆斯·E·米勒(James E·Miller) 为代表的批评家重提《了不起的盖茨比》。阿瑟·米兹勒在他关于菲茨杰拉德的传记中说: “他(菲茨杰拉德)总是写他自己和他周围熟悉的人和事物,因此他的作品和他的生活是不可分的。”小詹姆斯·E·米勒认为:“《了不起的盖茨比》中非个人化的视觉呈现,不仅是菲茨杰拉德骄人的成功,更是美国小说的里程碑。”这样的评价在今天看来平平无奇,在当时却是惊人的。批评家塞因(Charles E. Shain)也是菲茨杰拉德的拥趸,在1959年出版的《美国现代七大小说家》(Seven Modern American Novelists)中,他专门列出一章来评价菲茨杰拉德,认为“他(菲茨杰拉德)自己对罗曼蒂克的精神深深感到一种迫切的需求——有个英国人称之为美国人‘对神话的渴望’──他明了现代人需要‘用一个庞大规模的现今来创造一个顺理成章的过去’。”

此外,1958 至1968 年这十年,还有每年专门的《菲茨杰拉德特刊》出版。时隔三十年,伴随着冷战阴云、战争的挫折、垮掉的一代崛起、热烈的五月风暴以及新一轮对美国社会的担忧,《了不起的盖茨比》成为当时的热门读物,菲茨杰拉德这位边缘作家再度回归潮水中央,他的小说被重新评判,地位水涨船高,到如今,菲茨杰拉德已经是美国当之无愧的经典作家,《了不起的盖茨比》成为美国文学必读小说之一。

《了不起的盖茨比》在美国成为经典,但受制于“极左”的政治氛围和阶级斗争,解放后近三十年,国内都没有一本关于《了不起的盖茨比》的汉语译注。五十年代初,巫宁坤无意中将他从美国带回中国的英文版《了不起的盖茨比》借给个别学生,还因此背上“腐朽新中国青年”的骂名。1979年,学者黄绍湘编著的《美国通史简编》批判《了不起的盖茨比》是“把这个秘密酒贩投机商吹捧成英雄人物,加以颂扬”的宣扬资本家腐朽的小说,而菲茨杰拉德本人被评定为“20年代垄断资本御用的文艺作者的典型代表,是美化美国‘繁荣’时期大资本家罪恶勾当的吹鼓手”。《了不起的盖茨比》长期被视作“资产阶级大毒草”,很少学者敢去接触它,更谈不上为它“击鼓鸣冤”,所以学者董衡巽后来感慨道:“唯独在美国极负盛名的菲茨杰拉德,我国介绍得最迟,评论文章也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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