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的阳光

十几年前的一天,正在上班的我,被身旁一位同事的叫声吓到,原来,他赫然发现我右鬓一根长且扎眼的白发,同时露出了惊讶之色,使周围别的同事都围将过来。我镇静地告诉他们说,不用大惊小怪,那白发不是一根,至少在四根以上,长长短短的,该有一小撮,且长在同一地带,那自小就有的。
小时候我性格内向,有事没事都不太吭声,喜欢自个儿在心里想事情。4岁那年的一个夜晚,我静悄悄地呆在上房竹帘后边等母亲,我总怕她忽然走了,此时妈妈正端着一锅开水从厦房往门里走,因为天黑,热锅碰在竹帘上,溅出的水花正好落在我的头部右侧,这里后来就长出白发,不多不少,恰好四根,妈妈心疼极了,而那白发渐渐也超过了四根。多年来,每每说起此事,母亲一直对此十分负疚,常觉自己当年太粗心而对不住女儿,这话题令我陷入回忆。

记得儿时,妈妈常对院里邻居说,她常常叫不应我,我总让她着急。其实,我感觉那时的自己,是生长在一个相对隔离的世界里,那是惟有自己可以感受着的一个世界,那时的我是烦被打搅的。沉醉在想象中的我是漫不经心的。由于沉在其中时是那么快乐,所以常常不喜欢被别人打断。为了不被人打扰我自己的这种想象的快乐,我总不由自主地要远远地躲开大人,那种不专心和不集中是自己无法克服的毛病,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然而,到了黄昏时,我却莫名其妙地害怕,我听得到静寂里的钟摆声和自己的心跳声,会想起白天玩时看到的黑乎乎防空洞,看得见奇幻的影子;不知为什么,梦里总会梦到妈妈到部队上去探望父亲时没有带上我。小时候感觉母亲在乡下的娘家很远,有一次,老家有事,她一个人请假回去探亲,她回来那天是黄昏,当时我拿了一个空木盆,给里面盛一小窝儿水,学着大人泼水的样子来到大门口,街道上扬起的尘土卷起了斑驳地铺了一地的梧桐树叶,像大蝴蝶一样在天空中飞舞,忽然发现妈妈正向我走来,我站那里直直地望着,等她走进了,我揉揉眼睛一看,果真是妈妈,一周没见妈妈的我此时却激动地转身跑开了,一路喊着告诉大家:“我妈回来了!我妈回来了!”
其实,妈妈也总是说说而已,她后来没去部队上探过父亲一次,不知是因我闹着要跟还是因她一直走不开,反正她一直没离开过我,因为我从来没离开过妈妈,那时,我害怕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害怕看到习武的三叔那张从来不笑的脸,平日里,我给妈妈使小性儿全是无声的,也就只有妈妈知道,别人是没感觉的,也只有我能感觉到妈妈照在我身上的阳光有多温暖。我害怕大人们喝酒的声音越来越大,总之一刻不见我妈我就跑出去找,那次就撞在了手端开水的妈妈怀里,洒出的开水烫坏了我头上的一小块皮。后来不久,大概在我5岁多的时候,母亲患上肾炎,就把我送到了乡下的外婆家寄养了一段时间,还记得,送我去外婆家的第二天,清早我还睡着,妈妈悄悄离开了我了,把我留给外婆,她回西安一边治病一边上班,直到她恢复了健康。
伴随有妈妈的回忆总是温馨的。那时,妈妈有一根很粗很长的辫子,梳在后面很像铁梅,我和妹妹倚在妈妈身旁时总喜欢抢着摸它。后来,妈妈为了干活利落,走进理发店很干脆地把那根大辫子给减掉了,我一下子就给哭了,我以为妈妈的头会疼的,哭着问:“妈,你疼不?”同时冲着理发员大喊:“你赔我妈的辫子!”
记得没到开春时,卖雏鸡雏鸭的挑子从门口经过,妈妈拉我到那大大的扁筐旁,蹲下来帮我选两只,我看着它们在一堆儿黄里挤来挤去高兴坏了,妈妈总是选那挤得最厉害的,我则选那漂亮可爱的,然后将我们俩选好的几只一起用小纸盒装回来,放在院子里让我追着玩,没人和我玩的时候,那令人心疼的几团淡黄会带给我无限的快乐,那是妈妈送我的礼物。饭后,妈妈一边看我玩小鸡,一边给我唱秦腔和样板戏《三世仇》、《补锅》、《红灯记》、《红湖赤卫队》等唱段,她当时是单位里的戏曲演员。
零零散散的日子一直都有妈妈的陪伴,一直感受着妈妈温柔而耿直的性格,一直感受着妈妈的信仰和生活习惯,一直享受着妈妈做的好茶饭,一直感受着妈妈春日里阳光一般的无私的爱,那就是照耀我一生的太阳的光芒。
会过日子的妈妈总可以省出一些零钱来,拉着我的小手去东光市场买一毛钱5个的火晶柿子、两分钱一碗的豆浆、五分钱一小碗儿的粽糕。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家里大小事都由母亲在操心了,她心里的阳光在撒向我们这个家的每个角落。
等我长大一些时,妈妈让我拿着油票、肉票、粮票去店里买回她需要的食物。身为巧妇的妈妈,总会把爸爸和我买回的一点有限的东西,甚至是从粮店买回的陈年杂粮,也会细做成可口的美味。那时家家都没有冰箱,过年时吃的东西也未必新鲜,年前排队买回的库房里的冻肉冻鱼,就连豆腐也一直要放在窗外冻着吃到年后,妈妈把每样东西都在年前都一一过了油……哦,那时那样的年竟过得有滋有味。
儿时的服装几乎没什么款式,妈妈用五颜六色的花布做成的连衣裙是同学们羡慕的“时装”。妈妈很热爱生活,生活的态度更积极一些,这一点对我们有耳濡目染。后来,我才知道,一个人的童年少不了这种营养,它对一个人的一生很重要。
儿时,每个日出日落时分,妈妈的身影,是我童年最美最壮观的风景,我在那风景里渐渐长大,春去秋来,妈妈的身影,渐渐成了我们记忆里的风景。
我坐月子时,母亲来看我和孩子,碰到公公带着没生过孩子的年轻的继母婆婆来看我,继母婆婆今日来说给我做鸡汤,鸡都买回来了,绑在阳台上只是不敢杀,明日来又说给我做鸡汤,鸡已经杀了,就是不知鸡汤怎么做。待他走了,一旁的小舅子说:“别听她瞎掰,鸡还没买回来呢!”妈妈听后露出一眼不放心的目光,她啥也不说地就此驻扎在我们家,从此,我和孩子的床头便洒满了温暖的母爱的阳光。侍候我出了月子,妈妈抱着小宝宝回去了,母亲爱的阳光撒在孩子的小脸、小床、小碗、学步车上,从孩子呀呀学步起,母亲爱的阳光撒在孩子成长的路上,替我养大了孩子。
孩子要大学毕业了,有一天,老公从外地出差回来,检查得了重病,发现病情已到晚期,来日不多,以后只能吃流食了。同学朋友提着牛奶、鸡蛋、水果、鲜花到医院看老公,孩子只留下鲜花,让人家把别的东西都再提回去,我帮着接住。回家时,孩子一脸不高兴,都到啥时候了,要这些东西干啥!孩子瘦,劲小,提不动,我趁她按电梯时,提在了手里,孩子担心我骨折了刚取出钢板不就的胳膊,便生气地用脚踢碎了鸡蛋,把手里的水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果汁立即流了出来。我无语,她不知我第二天还要拉着车车去超市买那些东西,她的爸爸每天要和鲜榨果汁、要吃鸡蛋拌汤鸡蛋糕、要用牛奶泡麦片。妈妈听到消息来看我们,正好见此情景,。我哭了,妈妈也哭了,然后又是啥都没说的,和以往的多次“救急”一样,再次驻扎到了我们的家,每天晚睡早起,做好一家人的早餐,再做好老公一天的营养餐递到我们手里让送到医院。我们再次感受到了妈妈撒出的温暖阳光。
妈妈老了,头上的白发早已超过了我的根数,越来越多,妈妈的眼睛也越来越模糊,几天前,妈妈忽然对我说:“等妈百年走了之后,若把我埋在老家,你们看我时太远不方便,干脆就把我的骨灰撒在这骊山上,这里离你们近,你一叫我,我就来了。”
我和母亲一直不像别的母女那样亲密,一直想拥抱一直感觉不好意思似的,此时,我从后面抱抱妈妈,此时,我想起过年时听到的一首歌《时间都去哪儿了》,感觉那首歌简直就是给我们母女写的——
门前老树长新芽
院里枯木又开花
半生存了好多话
藏进了满头白发
记忆中的小脚丫
肉嘟嘟的小嘴巴
一生把爱交给他
只为那一声爸妈
时间都去哪儿了
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
生儿养女一辈子
满脑子都是孩子哭了笑了
时间都去哪儿了
还没好好看看你眼睛就花了
柴米油盐半辈子
转眼就只剩下满脸的皱纹了
我不愿听妈妈说“骨灰”,但我一直笑着故作轻松地与妈妈交谈着那个话题,妈妈,你的晚年才刚刚开始。有妈妈叫,是一种幸福。从现在起,我会珍惜您的每一寸光阴,我要把我一生所收藏的妈妈撒下的阳光一点一点放出来,撒在妈妈渐孤老的身上,温暖她越来越少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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