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爱情,叫红柳

红柳这个名字多么喜庆,多么富有诗意。未曾谋面的人,肯定会幻想着她的高贵和艳丽,把她与春天,与煦暖,与流动的云朵和轻柔的风联系在一起。她生长在黄河入海口,最不济,也会有大海的爱怜,有大河的垂青,有着与天地比高的气魄吧。可是,谋过面的人却失望了,没有高大和挺拔,没有繁茂和广阔,没有鲜艳与多彩;有的只是一簇簇,一丛丛,在无边的盐碱地甚至滩涂上粗矮壮实地散住着,连花朵也羞于绚烂,吐露着不争春的粉红与月白。
然而,她叫红柳。是谁赋予了她这个爱情的名字?她的本名应是“柽柳”的。就连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土著人,也是打小叫它“荆条”,连“红荆条”都很少叫。到现在,想起荆条,都还是坚韧和生硬的感觉,村人用它的枝条编织箩筐,像是编织金刚不坏之身,缺柴的时候,需用最粗壮的镐头,才能铲断它入地几十米的根茎,投入灶膛前,又需一番刀砍斧劈才能淬成浴火的形状,由此可见“渣滓头”、“荆条疙瘩”的来历。这看起来,无论如何,也没有阳春白雪的曼妙,和红颜一笑的娇羞,她一点都不浪漫,怎么就叫着“红柳”呢?
所以,“红柳”的名字应是舶来品,应是移民潮中某个浪漫故事的片花。红柳的驻扎总是先于人烟的。河海相吻之地,波浪滔天、乌云密布、狂风猎猎,唯有红柳,是永久的“钉子户”,几番搏斗,几番厮杀,毅然孑立。河进海退时,黄土高原顺河而下的泥沙得以平静,渤海湾的大床又多出一角。这些宝贵的土地,有的仍然泛着盐碱的白光。可是,探寻接踵而至。为了生存,人们向东走来,走向大海,走向一条大河的归宿。走到尽头,他们看到的就是红柳,他们满眼只有红柳。从此,他们与红柳相伴,他们学着红柳的样子,深深地扎根下去,在蛮荒的深处风餐露宿,在风霜的坝顶升起一缕缕炊烟……曾几何时,石油大军也赶来,或许,他们是冲着红柳的意志和品质而来,他们与红柳比赛执着与顽强,他们在红柳的注视下竖起一棵棵钢铁的采油树。也许,这时候的红柳还未被叫作红柳,有人叫它赤柳,有人叫它观音柳,因它一年三次开花,又有人叫它“三春柳”,但不管叫什么吧,人扎根了,爱情就扎根了,一茬茬,一代代,黄河入海口的爱情如红柳不间断的花开,鳞次栉比,生生不息。也许就是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一对热恋的人,拿了红柳作海誓山盟,赋予了它一个崭新的名字的吧。有红柳作证,爱情得以延续,生命得以繁衍,黄河入河口这片热土潮起潮涌。
那年,我二十几岁,小玲也二十几岁,我在中心城里工作,小玲在大海边油田的井队上班。平时彼此思念,都靠鸿雁传书。在经历了一次风暴潮的袭击后,我收到了她的来信, “瞧,我多勇敢,我爬到高大的水罐上了,夕阳西下,周边是退却的海水,可是请你相信,还有海鸥在,还有红柳在,有她们,我就永不寂寞,爱情就永不寂寞……”我读得满眼泪水,放下信,赶紧向着那红柳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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