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中的菜圃(外二篇)

征文网 2022年11月22日有奖征文评论8 阅读4035字

记得数月前应邀报馆好友的嘱托,烂笔浊墨描得了一篇记写菜地的拙作,原以为被荣表的可能性不大,竟不曾想,得来的赞许之声颇为丰富,大多人评论说:“祖父母打理的菜园真是无比诱人,让人有了一种回归自然之感!”其实比起老宅中的菜圃,那片公路边的“临时地”真的逊色万分。
闭目沉思,时光倒流,而我又回到了老宅。虽然离家数年,但若忆起儿时在老宅的生活,那却如同黑暗中的一颗星星,依旧光波涌动。一个坐落在湟水河畔的村庄——柳湾,便是我的故乡,杨柳依依,诗意浓浓,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先辈们才将世代生活的这个村落取名为柳湾吧,而老宅就建在村庄的东北部。
那时,故乡的院落皆是老屋旧宅,红砖黄土,素漆雕花,重门深处仿佛锁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故事。老宅真的很老,被流年时月的烟火和尘埃熏染浸透,老得只有一种色调——陈旧的黑,就像是祖父母半世操劳的手背上的肤色一样黝黑。听祖父说,其实这老宅的岁数比他还要大,从太祖父那辈起便已经建成了,幸得二老生活拮据,家中未逢得什么大灾大难,一直保存至今。老宅的西面是厢房,南面是伙房和杂物房,东面是草房,北面是羊圈和门道,中间是一片四方的菜园子,而我童年的乐趣大多来自这片菜园子。
东晋五柳先生曾有诗云:“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真正的平静,不是避开车马喧嚣,而是在心中修篱种菊。这句话,带着淡淡的禅意,被许多人喜爱。漫漫浮生,终生不易,都渴求着有一处安身静修之地,可以搁存寂寞的人生。小小心田,何以容纳山川万物,若非有一定修养之人,又如何在心中筑篱种菊呢?
小小院落,竹篱菜圃,门前桃李丛菊,屋后绿水垂柳。几畦地,栽种了日常果蔬,丝瓜藤、南瓜藤、豆角藤顺着竹枝,攀附于瓦檐。原本寻常的绿秧红花,经了大自然的甜露暖阳,根植土壤,无须精心打理,便能应季开花结果。
祖母平生就喜欢养花,便在小园中撒了几粒迎春、月季、海棠、菊花的种子,流了一年左右的光景,她们竟在这小园里生了根开了花。祖母平时邀得几位旧邻于台前沿边绣花缝衣,闲唠家常时,竟忘了尘世的纷扰,在这花开花落之间将青丝尽染银白。
到了播种之季,祖父都会乘便车去几里之外的县城寻购一些菜籽,祖母应季播种,春秋冬夏皆有时新蔬菜。午后,祖母总会走进小园锄地拔草,有时,我也会进去帮衬祖母,挑水施肥。偶尔偷懒,折取几枝鲜花插在瓶中,装饰屋舍。更多时日便是扑蝶引虫,妙趣横生。祖母说,彩蝶宜静赏,不可扑打,每只蝴蝶都是落英转世的仙子,都有思想灵魂。曾经将一只捉来的蝶置于水中,被祖母训斥。此后,凡见到有蝴蝶落于花丛之中,都是敬而远之,生怕她们变作花精,前来索命。
生在乡村中的人,心中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朴素和坚韧。他们的心灵深处保留着对大自然一成不变的誓言。我的祖辈世代都是放牧白云,耕犁黄土的人。今生,不论我行至何处,过怎样的生活,都不会忘记旧时的村落人家。
整齐葱绿的菜圃,祖母独自一人于斜阳落晖下辛勤耕耘。晚风拂过她鬓前的银丝,她转身向我莞尔一笑,一如这园子里的花朵,美丽动人,定格在我的记忆里。远处,排排房屋已是炊烟袅袅,倦鸟返巢,田埂上劳作的父母已荷锄缓归……一梦初醒,老宅的生活仿佛还在昨日。
前日,卓嘎约我到公园散步,聊起了她在乡村生活时的记忆:一畦菜地,种满了果蔬,也种满了童年的故事……原来,归于自然是这般的宁静悠闲。远避俗世,少去几分车马的喧嚣,一处栖身之所,几块菜圃。鸡鸣晨起,带露折花;狗吠深巷,夜静闻月。人生如梦,转瞬即逝。
去茶卡盐湖看云
那年,我去茶卡盐湖看云,那云里有茶卡盐湖的美。
茶卡盐湖的云,像是蒙藏牧民家中散养的牛羊,悠然自在,自得其乐。
几乎是每户人家,每个山头,每条河边,都有那么一大群。它们自在地吃草,欢乐地奔跑,又或者调皮地玩耍。
茶卡盐湖的云,像是蒙藏小孩手里的棉花糖,甜美温暖,沁人心脾。
看着小孩手里的棉花糖,它们被轻轻地含在嘴里,糖分随着唾液流入心里,那种感觉应该是小孩们向往和迷恋的。
当我行走在茫茫戈壁上,或者草原中;抑或是驻足在人来人往的巷子里,再或者农田间,总是可以遇见一群云,它们散漫慵懒,没有忧愁,一副可爱顽皮的样子,活泼、嬉戏。你痴痴地看,傻傻地笑,直至随着它们的样子困意袭来,缓缓睡去。
这些云的调皮不仅只在你的眼里,它们还会去你的梦里。当你终于和它们玩耍累了,忍不住打了一个盹,你的梦里也都是云……
车辆的颠簸,让我从梦里醒来,因为突然和它们别离,心里有一股淡淡的不满。可当我再一次看向车窗外时,我惊讶了,天上居然开了一个动物园。恬淡自适的“绵羊”,咀嚼着多汁的牧草;憨态可掬的“熊猫”,慵懒地伸着懒腰;两只“小松鼠”为争抢坚果闹得不亦乐乎;稚气未脱的“海豚”顶着皮球表演……再向更远处望去,延绵的山脉上,分不清是雪还是云,清澈的茶卡盐湖边也不分清是盐还是云。
如果足够幸运,应该可以看到流动的云,也叫液态云。它们就像是一条小溪,涓涓细流,遇到阻碍它们的“石頭”时,还会泛起洁白的“小浪花”;再有时,它们索性将那些面前的“石块”一并淹没,跟着它们流动的方向,去向远方。我曾问过一位同行的僧人,云浪流向远方,远方是什么呢?僧人笑了笑说,大概是极乐,这些顽皮的云也在普度众生。细细想来,这些生在青藏圣地的云,与生俱来带有一定的禅意吧。
又一会儿,那些“溪水”成了“芦苇”,一片连着一片。微风吹过,“芦苇”的“穗穗”轻轻拂过,蓝天便留下了好看的褶子和波纹。
我有时在想,那“芦苇”深处会不会有个世外桃源,住着三五户人家,他们的房子是用白云砌就的,窗户和门也是用白云制成的。他们住在白白的屋子里,烧好酥油茶,做好糌粑饭,就等待着客人的到来,轻轻叩开白云的门,几句简单的寒暄,诉说着云里云外的故事。
茶卡盐湖的云在天上,也在湖里;茶卡盐湖的云是湖盐,也是绵羊。茶卡盐湖——一条蓝色的哈达,被天女遗留在青藏高原;茶卡盐湖的云——一条白色的哈达,被人们供奉在青藏高原。当地的一位藏族向导,看了一眼湖,又看了一眼云,说,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天很晴朗,茶卡盐湖里有云,白的白,蓝的蓝。
几个五六岁不等的蒙藏的孩子,牵着小绵羊在草地上玩耍,忽然又全部停了下来,用小手指着湖那边,欢乐地笑着,笑声清脆,传得很远很远。
去茶卡盐湖看云,那云就在盐湖里。
美人戴,总相宜
近日偶感风寒,夏至已至,夏雨绵绵,夜晚亦显得格外冷清。屋外的茉莉花暗香自来,清风穿堂,拂面而来,携一阵茉莉花香,令我心旷神怡,别具雅情。仿佛她嫩绿的叶,洁白的朵,清淡的香,秀丽的骨都合为一位自天际而来的仙子,轻罗步态,纤翩舞姿,优雅地移步堂中,如此高洁的草木,无须精心打理,搁于堂前,或移至室内,应时而开,应日而移,芬芳四溢,自有一种情怀。
带露茉莉,尤是怜爱,似多情的女子,因琐事牵绊,或因相思、或为离愁。花开极盛的茉莉,若折上一碗置于温水浸泡,其香气足以驱散一日的烦扰。有人说,爱花之人最为惜花,不因一时贪恋,摧折其青春年华,使其终老枝头,最为合适,从此,我便收敛了一些。此后知晓,茉莉花期短暂,她愿意将自己的青春年华留于世间珍爱之人,亦是一种缘分,而我也更应懂得珍惜。
我与茉莉结缘,皆因幼时寄住于外婆家中。外婆一生喜花,庭院之中,廊台之上,砖瓦之间,都有花木的影子。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当然,缺不了的便是她最喜爱的茉莉。茉莉花季较长,从暮春到深秋,都可以看到她。外婆种植花草独有绝技,她种的茉莉,枝繁叶茂,花瓣似雪。每至晨昏,茉莉的淡淡幽香,飘过青砖黛瓦,弥漫至整个村舍。
那时常听外婆说,她是家中老幺,外曾祖父甚是怜爱,家中虽无大业鸿绩,但也积攒了些许光阴,滋养后世。而庭院之中,花木成片,折花插瓶,簪花佩戴,便成了她少女时期最美的回忆。犹记得,外婆曾晨起清扫院落,偶尔提篮摘花,泡上一盏茉莉清茶,坐于庭前石几上,穿针引线,串起的茉莉手链,给自家儿女佩戴,或有多余,便分一点给邻家女子。时光荏苒,那些夏日里别于發髻的茉莉,仍未能掩饰外婆不断新生的白发。
后来她说,应着媒妁之言,她嫁到了邻村的农家。一处屋舍,几畦青田,她从千金小姐,成了平凡妇人。她的嫁妆,除了外曾祖母绣的一双花布鞋,便是几株茉莉了。那撩开红盖头的男子,注定要与她开始一段未知的情缘。
外公一生喜茶,每遇赶集,便会从集上淘得几两花茶和一副精致的茶具。偶尔邀约几位邻家老翁,于庭院中喝茶闲聊。乡村月色明净,蛙声起伏,茉莉花开,幽香宜人。勤恳的外婆,下厨做几道农家小菜,虽不比玉盘珍馐,却是下酒的佳肴。最为别致的一道菜是茉莉花炒鸡蛋,白天折就的茉莉,用井水清洗,打上几个鸡蛋,一起烹炒,清香可口,多引友人称赞。
乐善好施的外婆,对平日游走街头巷尾的江湖艺人、吆喝贩子们,总会殷勤留客。提供的虽是粗茶淡饭,却给了风餐露宿的他们以心灵的慰藉。想来,正是外婆的善心之举,使得八十岁高龄的她,对前尘往事已然忘却,唯对茉莉的情缘,愈渐深远。
后因假期便去过几次外婆家中,我与外婆相处的时日越发减少。每年看到茉莉花开,方知我们相处的时日已如纸薄。现在的外婆,已不再别茉莉于发间,她深知自己余生不长,不知哪日便去了。她头上的银发一如这茉莉一样白。年少时,还贪妄余生长久,不知不觉,我已长大,外婆已衰老。
此夜,有雨敲窗,茉莉幽香。浅唱一首《茉莉花》,淡雅平静的曲调,轻灵柔软,让烦扰一日的心灵得以安宁。这个盛夏,恐只有这几株茉莉才能安抚我悸动烦躁的心境。恍若间,我仿佛看到曾经旧时院落中,袭一身素衫,坐于石几之上,闲看云卷云舒,去留无意的一位女子。那是早年的外婆,于小院之中,收起一日的琐事,闲看茉莉花开……
记得宋时有位叫姚述尧的词人,曾填过一首关于茉莉的词。“天赋仙姿。玉骨冰肌。向炎威、独逞芳菲。轻盈雅淡,初出香闺。是水宫仙,月宫子,汉宫妃。清夸檐卜,韵胜酴醿。笑江梅、雪里开迟。香风轻度,翠叶柔枝。与王郎摘,美人戴,总相宜。”
我那识字不多的外婆,恐不知这词,亦难解其中高雅,但爱花之意却是只增无减。茉莉花开,美人戴,总相宜。
作者简介:朱万福,笔名玉尘,系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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