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们的爱,写一阕千年疼痛的苦情殇

推窗,清风如橘。拂过发际,拂过面颊,拂过心扉。
凝眸仰望,夜空,广袤静逸。皓月当空,莹莹如玉盘。星星两三点,稀疏挂天边。
低眉细看,窗外,白亮亮的如水月光,从清风摇曳的树叶间斜斜漏下来,掉在地上,有角有棱,显得那样苍白清冷,将地染得斑驳迷离,迷离斑驳。
举目远眺,远处,一盏昏黄的街灯,泛着一团朦胧的光晕,仿若一个柔润女子温婉的眼眸,眨动之中透着一丝苦涩,一抹哀婉,一缕幽怨的光波,显得有点孤寂,有点苍凉。有点苍凉,有点孤寂,丝丝线线,线线丝丝交织着一片迷蒙。
月凉如水,灯光迷蒙。
我丝毫读不出关于如水江南的点点温馨,滴滴浪漫。几许说不清,道不明,苦涩涩,酸楚楚的怅然滋味,刚下眉头,又上心头。有一种扯不开的恩怨在心头纠葛;有一种剪不断的悱恻在心头萦绕;有一种历尽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愁云未散轻烟又起的感觉在心头弥漫。这感觉慢慢汇聚成了点点滴滴,滴滴点点的愁怨,钻在这怅然的心怀里,有点伤感,有点疼痛,有点疼痛,又有点伤感。
此时,我能听到的,唯有我孤寂的心跳声,在日落月升间,在风吹影摇间,仿若是从延宕亘古于远方的隐隐青山上飘渺而来的一阕婉约而哀伤的词韵,那字字念,声声叹,有点空灵,有点悠远。有点悠远,又有点空灵,挟着些许丝丝缕缕隐隐淡淡的幽怨,那么哀伤,那么绵长。那么绵长,那么哀伤,宛若一颗满怀闺怨的魂魄,在阵阵清风中微微叹息,轻轻飘荡。轻轻飘荡,微微叹息,那么惆怅,那么哀怨,一如临窗思慕的佳人,将一襟幽幽情愫从水花镜月中捞起,用薄如蝉翼的轻纱柔柔浣洗的那么空洞,灵明,只剩一阕刻骨的爱,一腔铭心的念,在广袤苍茫的红尘深处飘荡,回响,那么苦涩,那么酸楚,那么酸楚,那么苦涩。

透过如水的月光,我仿佛看见:已近千年的沈园里,繁花似锦、草木扶疏、轩榭别致、假山耸翠、小桥玲珑、流水盈盈、曲径通幽。那个名叫唐婉的女子,在斑驳的苔痕中,从曲径深处袅袅而来。她着一袭素装,高高绾起的青丝,绾成一个美丽的发髻,发髻上簪着一枚精致的凤钗,钗柄的吊坠随着她的袅袅步履盈盈而动。如莲般高洁,如兰般清雅她,款款来到折桥上,俯身倚栏,望着桥下那波光滟潋的清波出神。清波映着两岸随风而舞的娇妍繁花,一如她婀娜曼妙的身姿般妩媚。繁花在碧水的映衬之下,红的分外妖娆,粉的更加娇嫩,白的愈显高洁。风吹,几朵残花入水。花在水上漂,水从花下过。观花,望水,满眼春色娇,万般思绪绕。面对落花流水,她发一声幽幽长叹。那长叹,充满了无奈,充满了哀怨。
她那一声长叹,惊动了在不远处的幽径上孑然踌躇,徘徊的陆游。此时,他是那么的哀伤,忧郁,苦愁,任眼前的花香芬芳,美景旖旎,也掩藏不了他心头的惆怅。他闻声抬头,惊鸿一瞥,蓦然的就看见了水中那清美的身影。袅袅的女子,在水中轻叹,洁白裙裾随风起,似一朵不胜凉风的水莲。
就在他的惊鸿一瞥里,她亦回眸,就在那一刻间,两个人的目光交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离。时间和目光都凝固了,都觉得恍惚迷茫,不知是真是幻。彼此眼眸里溢出的,不知是怜,是怨,是情,是念?这无声的低诉,划破了彼此记忆的伤痛。昨日的欢笑和泪水,在各自的心中溅起了万朵涟漪。在这不期而遇的相逢里,时间似乎凝滞不前。只有彼此千百次的思,千百次的念,只在这一相视里,便迅速老了十年的韶光。他们的爱,此时就像是捧在掌心里的一汪清水,无论是握紧亦或松开,终究还是从手指间一滴滴流淌干净。这样决绝的爱,只能彼此追忆,无可挽回。
这不期而遇的相逢啊!如一阵风,吹拂着各自内心深处的记忆,将封尘已久的心扉再次打开,内心积蓄了十年的往日柔情,千般恩爱,万般委屈,如决堤的河水一下子奔泄出来,泛滥成一片汪洋。使彼此对那份沉痛的爱几乎无力承受,只能“无语凝噎”地相视。
一阵恍惚之后,已为人妻的她,终于迈起沉重的步履,留给他深深的一瞥,便头也不回的从他的眼眸中走出,走出,只留下他站在润白洁净的花树下怔怔发呆,幽幽叹惜,任千回百转的心事碎成层层涟漪,残成朵朵落花,在心中荡漾,飘落,然后紧紧攫住心房。那种无奈,那种撕裂,让他的心满目萧瑟。心总是在这最痛时复苏!爱,总是在最深时,落下帷幕。
此时,他只能用早已被时光尘封的温馨,去追寻回味着她曾经的温柔,任那份忧伤的爱,编织着亘古的缠绵和凄美。

一阵轻风袭来,吹醒了他心中千般疼痛的一帘幽梦。寻着她的羞花闭月怨,沉鱼落雁愁,他急急追寻而去,生怕稍不留神,今生只怕再也无缘看到她的音容。青青池塘边,葱葱翠柳下,他远远地看见,她与她的夫君正在水中轩榭上小酌。她低眉不语,有心无心地伸出玉手红袖,和夫君浅酌慢饮。这似曾相识的场景,看得他,心已碎,情亦醉,自有一种怅然苦涩,顺着舌根涌起,缓缓流入口中,沁入心底,万般愁怨的滋味也就如此的流淌了下来。仿佛是上天的捉弄,此时,他和她之间,只能隔着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遥遥相望,使得千般思万般念,皆在那一种心痛的折磨中酝酿出一份生命之中最最纯美的情怀。
唐婉!唐婉!
这个名字已在他心中深深埋藏了十年。如一枚嵌进他的魂魄之中的石子,被他用一颗柔软悱恻的心一包再包,一裹再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已掩盖了石子尖锐的棱角,一层一层的只将这份疼痛隐藏起来,藏到自以为不会再疼,不会再痛。而今,这不期而遇的相逢,让他的心再一次被撕裂,疼痛如炽。他终于白。她将是他心中一生也无法舍弃,无法拔除的疼痛。

风吹,发乱,心碎。望着池边树下呆立的他,她觉得自己是一只在寂寞红尘里苦苦挣扎的燕尾蝶,咽下殷红的忧伤,吐出淡蓝的思念,不为别的,只为修念今日与他相逢的缘。她曾在佛前默默起誓:今生,不再想他,不再念他。她不住的告诫自己:想他是懦弱的,是不现实的,是徒劳的。可,她还是止不住的想他,念他,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在人前强装笑颜将心中的泪水稍稍覆盖,任深夜孤寂的回忆一次次在心中残落,爱他的那份沉痛,只是无法悔改。
而今,与他不期而遇的相逢,像一阵风吹进她心田,在她心海里泛滥成灾。一种从未有过的疼痛,透过明媚的春光,穿过空灵的长空。深深攫住了她的心,那样撕心裂肺。望着池边的他,一切恍惚若梦。她不明白,今生,冥冥上苍为什么要让她与他从小相伴?如果不相伴,便可不相知;如果不相知,便可不相爱;如果不相爱,便可不相恋;如果不相恋,便可不相离;如果不相离,便可不相念;如果不相念,便可不相忆;如果不相忆,便可不相思。
陆游!陆游!
望着池边的他,她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问着内心相询:你的手指还是那样温暖厚实吧!十年间,捂在其中的,又该是怎样的另一双玲珑的红酥手?你的瞳眸还是那样的温婉多情吧!十年间,又该装下了怎样的另一幅娇纤百媚的倩影?你的肩膀还是那样结实硬朗吧!十年间,是否承载了太多不被我知的沉重的隐痛?我不知,这十年,你是怎么走过的,也无从知。今日,我只看到:你眉宇之间的抑郁;眼眸之间的忧伤;面颊之上的苍老。而今,你才过而立之年,我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你的苍老,一如我鬓上再也除不去的白发。是因我吗?我的青丝,十年前的那一夜就白了,你知吗?
酒至酣时,她唇角一闪,笑了。盈盈池水映出了她的笑:那样惨淡,无奈,破碎。一阵风吹过,将她的笑揉碎在水里,也揉碎了她的容。此时,海未枯,石未烂,天未老,地未荒,山盟虽在,爱意难说。一场爱恋决绝,一场相逢重温,却是,物是人已非。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追着时光的步履,穿过十年的韶华,寻寻觅觅,觅觅寻寻,他一心只想把她的娟娟红颜握在手心。今日,不期而遇和她邂逅在这沈园。然而,这次久别后的重逢,带给他的却不是朝思暮想的旧梦重温,更不是相见后的欢悦,而是更长远的绵绵无期的创痛!在时间的长河中不断演绎着令人扼腕的悲惨恩怨。爱已逝,情也残,他只能默默流泪掩流年,留下这却哀婉凄美的《衩头凤》。让人浅心痛,低吟情殇。
今日,相逢,只是偶然,擦肩,那是必然。一种无奈,一种悲哀,一种酸楚在他心中无边的滋生漫延。他的声声叹,伤。句句念,残。字字落,诗词缱绻着你的愁怨,字哀,句凄,意悲。相逢百味生,别离凄凄苦。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此时,你占尽四苦。这种无奈的结局,无法弥补的遗憾,怎能以一阕哀词了断。
人这一生,或许刻骨铭心的爱过,或许幽长哀怨的恨过,或许阴差阳错的错过,或许痛彻心扉的悔过,当一切过往都成过往的时候,所有企图挽回的方式都是徒劳的。因为,谁也不会永远停留在某处,等待已经走向另一个方向的过往回头。这次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回眸而望的一瞬,就已注定他们一生无望的期待和默默哀伤的守望,守望着昔日的欢爱悲伤。她已走出了他的视线,走出了相爱相融的交点,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爱,永远朝这各自的方向无限延伸下去而无能为力,就连再次回眸凝望的机会,都被甩到了无数个曾经之前。
然而,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他们的爱,他不甘只是曾经拥有,他期待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的缠绵缱绻。然而,他不甘又如何?曾经沧海难的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曾经,他是她的沧海,她是他的乌云,花前月下她依靠着他,他搂抱着她。依偎,依偎!海誓山盟的许诺:任天老地荒,任海枯石烂,只是不离不弃。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还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嘴边温暖如火的碎念,还在记忆里肆意穿行。而今,馨香已去,碎念更深。天未老,地未荒,海未枯,石未烂,他们热烈而纯美的爱却已劳燕分飞,各自天涯。
想着她的温柔,她的好,想着她吹气若兰,暗香盈袖,双睃似水,荑下生辉。由不得他撕心裂肺,泪如雨下。他用早已被时光尘封的温暖,追忆着她昨日的温柔。他对她的爱,永远不会褪色,永远不会落下帷幕,永远!爱上她,他也许只用了一瞬的时间,可要忘记她,却是用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的时光都不够,永远都不够!他的心在泣血,如沈园里的红桃花,红的如此惊心动魄,如此痛彻心扉。

又是一年春来早。
“红杏枝头春意闹”的旖旎,也引不起她的丝毫兴致。怀揣一种莫名的惆怅和憧憬,她再一次来到这沈园,徘徊于曲径回廊之间。
也许,只是为了觅寻去年与他相逢的遗踪。也许,只是为了回味昔日的情爱。也许——她说不清,自己为何要来到这沈园。
在这沈园,她徘徊复徘徊,突然,她就瞥见了他去年题在粉墙上的那阕《钗头凤·红酥手》。她呆立在粉墙之前,反复吟诵,回味,不由得粉泪满面。
也许,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从出生的那天起,他便是她一生要爱恋追寻的人,哪怕沧海桑田,哪怕人流湍急。这苍茫尘世间,兵荒马乱时刻都会上演,生死别离时刻都在发生。但,从相识的那一刻,他便深深植进了她的芳心,根深蒂固,如一株永远都不会枯萎的花,在她心中一次次谢落,又一次次盛开,叫她如何能不将他相思,想念?
她对他的情,就像小草依恋着土地,白云依恋着蓝天,星星依恋着夜空一般。她不会揽搅他的生活。他也不会打扰她的平静。她们,只是这样默默地,静静地将彼此想着,念着,在心扉深处,不停,不歇,不离,不弃!这种不停、不歇、不离、不弃,自始至终只是一个等字,一个念字!她们早就预见了这种等,这种念,不会再有结果。她们也明白这种等,这种念,注定只是一种无望的期待,是今生再也不能执之以手得等。可,她们彼此还是在无怨的等,无悔的念,穷其一生,不停,不歇!
这种等,这种念,仿佛是植在她们骨子里的一种,是与生俱来的一种。这种等,这种念,不会因为她们无法再次回眸相望而减少半分,反而随年华的流逝而变的更加炽盛,更加强烈。这种等,这种念,完全出自“情到浓时情自真”的自然勃发,就像琴音穿过黄昏竹林,烟霞般袅绕。那么低沉忧伤,那么忧伤低沉,在亘古不变的记忆里,这份忧伤的爱编织着亘古的缠绵和凄美。
看,沈园柳老不飞绵;听,花落无声梦成残。他的“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将她爱的伤口再次溅裂,溅裂,牵动着她内心的疼与痛,愁与苦,如莲般绽开。她不由得心潮起伏,在他的词后和了一阕《衩头凤·世情薄》。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她们的爱,本是十分完美的结合,却无端坍塌与世俗的风雨之中。她们没有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事,错就错在她们太过恩爱,太过情深。情深则不寿,强及则必衰。她们,就为那莫名的缘由,劳燕分飞,各自天涯。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栏。难!难!难!”她一笔一伤情,一墨一叹惜,一叹一哀怨,一怨一泪飞,泪随风残痕。她一腔心事,两行粉泪,三分悲伤,四分思念,五脏六腑七分怜八分怨九分恋,剩下十分痴情哀千年。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她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自己。一切不复有,花自飘零水自流。爱成殇,情也残。角声寒里梦亦断,怎销魂?纵使她柔肠寸断,粉泪流干,可失去的,终是无力挽狂澜。
爱,是让世人吟咏的亘古主题,太多的诗词佳句和传奇,都证明着爱的美妙,但同时也验证了:爱是一种令人肝肠寸断的伤。
闭上眼,默咏此词,心便会跌入那伤感凄美的意境之中不能自拔。这凄美的意境,凄美的爱,凄美的情,你懂与不懂不重要,喜不喜欢没关系,它就掩在宋朝的烟雨里,飘在江南的水乡里,存在亘古的沈园里,看岁序更迭,听草木呼吸,不增不减缠绵了千年。
本来,她可以将他遗忘,将昨日尘封,和后夫赵士程女织男耕将以后的人生平淡度完,可上苍似乎喜欢作弄于人,在十年生死两茫茫之后,偏偏又让她们相逢在这沈园,他题的这阕《钗头凤·红酥手》偏偏又让她看见。他再次刻进她心里,再也无法剔除。于是,她开始每天孤灯清影夜无眠的将所有的思,所有的念,所有的悲,所有的怨,所有的血和泪,填成了这首《衩头凤·-世情薄》来纪念她们的爱,哀悼她的人生韶年。
于是,在一个“雨送黄昏花易落”的伤感季节,她化作一片落花悄然随风而谢。因为,只有这样,她的魂魄才可以回到他的身边,驻进他的心里,向他倾诉不变的情怀。
我一直在沈园等你,陆游!
在那一池春水间,我将和你在一起,不离,不弃!任那杨柳怨东风,任那宫墙也抵挡不住的彻骨的寒。我的魂魄,将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和你纠缠。我的躯体归依了尘埃。纵使生死两茫茫,也好过那红尘的咫尺天涯。
我知道,你一直在内心深处为我留着一间绣阁,空洞了几十年。现在,我的魂魄住了进来,住在你温热的心房里。我们相依,相偎在这春燕啄红泥的沈园里,吟诗,对对,拂琴,赏花,望月。在寒雪初霁的清晨,我们执手徜徉在晶莹剔透的白雪之间。晚霞与归雁齐飞的黄昏,我们相依楼头,共赏夕阳与共秋水一色。挑灯苦读的深夜,幽幽浮散在你身边的,是我亲手点的一柱馨香,一杯清茶的氤氲。
只是,她尚未来得及将心愿说出,就已花落随风逝,片片漂浮在沈园里的一池春水之间,美得灿烂,美得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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