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奠父母爱情 “爸,你生我了,我也尽职了,你走吧。”我有些冷漠地无一丝悲情地,对着要推入火化炉的父亲,说了最后的一句话 -->
清明,祭奠父母爱情
“爸,你生我了,我也尽职了,你走吧。”我有些冷漠地无一丝悲情地,对着要推入火化炉的父亲,说了最后的一句话。那是三年前的春天,清明已过,夏天将至。
他葬在故乡曹庄的西面,送葬之后,只有今年的春节去看过。透过稀疏的杨林,散淡的阳光下,一抔脏黄色小丘,像他身亡之际,迅速萎缩的身躯。相邻处,有他生前不睦的母亲、兄长和姐姐。坟墓枯草,被纸钱点燃,向周围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毗邻之野,是郁郁青青的麦苗。即便不是疫情所要,今年清明也不打算去的,他应该有继婚所生育者照料,随他们吧。
好像年轻时的婚姻总是美好的,少有矛盾,浅浅争吵,清澈若夏风,平静亦秋水。听大姑说,他们刚结婚那段,父亲从部队回来探亲,白衬衫,绿军裤,牵着白皙肤色的母亲,从春天的田野里归来,水渠浣衣的村姑,柳抚路径的乡妇,一途颜赞,传为佳话。更何况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许昌高中,同乡一届他们的自由恋爱,早已是人人心往的美好吧。
今年清明,母亲那里,也不去祭奠了,旧宅里的照片,妻子应已供奉,所愿和祈福,不过是我们还算平安,告知新居已经搬迁,孙儿即将毕业,昱弟一家在北京安好;若有夜梦相寄,再做专一的回复。只是玉皇岭陵墓群中的碑座,暗许那些行行青松之间,非常熟悉的工人,能为我们清扫;凡家邻人,性善情慈,皆天下一心。
母亲的故乡贺庄,去之曹庄不远,幼时和昱弟一块儿去送年礼,也不过五六岁的我们,带一篮子的肉条藕节等物什,却可以冒雪前往。贺庄村素有古风,更不乏耕读传家,仁正礼周者。听母亲说,外出归来的晚辈,进村之前是要下马的,即是本村的小康人家,赶车回来,也会按辔徐行。
村里有贺姓名士,与母亲陈家联姻,家境熟知。起初,贺家贺升平,青年时追随孙中山先生,是老同盟会会员,其子侄在那个风云激荡的年代,目光自然越过村镇城郭,脚步必然迈向长河阡陌,其中佼佼者贺仲莲,十九岁考入北大哲学系。
贺仲莲,在黄兴领导钦州起义的一九零八年出生,考入北大之后,他的生活是可以想象的,诸多影视作品中,那高台上的激昂澎湃,那树荫下的指点江山,那浩浩长街中的悲愤呐喊,罡风洪流熏陶洗涤的时代,贺仲莲在血腥的一九二七年毅然向红旗宣誓。现在,我们已无法知道,他历经多少风险,踏破几度劫难,在一九三二年回到许昌,以父之名,创立私立许昌灞陵中学。
同时,他担任许昌县教育局局长,以此地彼名为托,开展地下活动,组织各校的进步师生,步入工厂,深入农村,宣传抗日,声援“一.二九”运动;组织“禹、襄、葛、郏”等地的有志人士,秘密成立“中华抗日救国军北路军。”直至被叛徒出卖被捕,押往省会开封监狱。
霸陵中学,今天许昌市第十八中学的前身,是我踏上工作岗位的地方。姣姣明月寒窗,赫赫春风柳青。一介书生的自己,在这般和平年代,所做的有些什么呢?又能做些什么呢?也许只是获悉我丧假返校,听到一班少年声震教楼的读书声回报,而无性命之虞;抑或只是为人师表,家长社会礼遇,何来严刑拷打,尊严摧剥?不知道这微风无雨的清明,当年的他如何在狱中度过。
一九三七年,应是国共合作,他获释出狱。翌年的那个秋天,他离开家乡,到鄂豫边区开展工作;一九四一年,他任鄂豫边区行署专员,开辟抗日根据地。国共关系撕裂后的一九四六年深秋,中原突围中,他落入敌手。惨死之后,他不瞑目的血淋淋的头颅,被悬挂在寨门上,时年三十八岁。建国后,李先念在信中说;他在鄂豫边区八年的敌后游击战,艰苦有功,牺牲英勇,是革命的损失。
三十八岁,三十八岁的自己又在做些什么?悠悠故乡,漫漫中原,猎猎徐州。历史对视,对视和平;和平的年代,我与另外的烈士邂逅。他是山东籍军人,王杰。王杰牺牲的时候,只有二十三岁。
五十五年前,清明节已过,济南部队装甲兵某部工兵一连班长王杰,在江苏邳县张楼公社帮助民兵训练时,炸药包发生意外,即将爆炸,为了掩护周围的12名基干民兵和人武部干部,他像战争年代的那些烈士一样,举身赴向炸药包。前一阶段,领导慰问济南军区,到七十一集团军的某部,专程座谈的一个基层班级,就是“王杰班”。
现在才知道,当年领袖所提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就是为他的赞颂。现在才知道,他的坟墓在金城县城北2.5公里处的花鼓村。河南许昌距离江苏徐州遥遥迢迢,七十年代交通不便,我却清晰的记得,我被父亲抱上吉普车,不知陈梦多久,却分明地听到当年的父亲对司机说:“看,快看,那就是王杰的坟,那就是王杰的坟!”急速行驶的窗外,只有闪过的棵棵树木,远处的田野,我没有看清。
斗争与和平对视,我对视这时代与时间。一九六九年一月,我出生在河北省邯郸峰峰矿区父亲所在的部队,不久,随母亲返回许昌。一个现役军人,一个乡村教师,夫妻两地分居,又是如何度过那时的清明?只是昱弟为母亲写传,整理母亲的笔记,惊喜地发现母亲的手书: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团是几时。
我不得不说这并非母亲的作品,这是宋词人吕本中的《采桑子》。但是,母亲的这首抄录,对照时间,依然印证着父母当年的爱情。而且今天,酝酿几度的这些思绪,这端清明的祭奠,依然延续着我们相通相惜的家国情怀吧。
二零二年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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