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保姆

大年初一，爸妈辞掉了家里用过的年纪最大的保姆。而我更喜欢叫她奶奶，她似乎也乐意我叫她奶奶。
北方冬天的温度不禁让人发恨，裹得严严实实的衣服臃肿的像一个南瓜。起早，爸妈带着我送奶奶回老家，跑乡村的客车有些旧，地面一旦有坑整辆车就会颠簸起来。此时的车里异常的安静，偶尔会听到前排乘客沉重的呼吸，我扭头看着奶奶，奶奶手里捏着一块橘子皮念叨着：“哎，人老了就不中了。”奶奶边说边摇头，头发上别着的发卡夹杂着几根白丝顺势掉下来落在座椅上，我伸手捡起来递给奶奶，奶奶望着我说：“哎，魁魁是个好孩子，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孩子了。”说完慢慢的把头别到了窗户边望着窗外。
奶奶对我很好，经常会从外面买一些小零食带回来给我吃，看着零食把我嘴塞得满满的，奶奶就一个劲的乐，不时的还摸摸我的头，看着奶奶笑个不停我也跟着嘿嘿的笑了起来。记得有一次，奶奶从外面买菜回来，顺便买了好多的棒棒糖，一回到家就塞给我一个，我含在嘴里兴奋的直跳，这时妈妈走过来，一把把棒棒糖从嘴里抽出来，严厉的说：魁魁，咱们怎么说的，不是不可以吃别人给的东西么?然后转过头冲奶奶说：“他一个孩子，光吃糖，牙齿坏了怎么办，这些细节你也不注意。”奶奶低着头洗着菜小声说了句“知道了。”从那以后奶奶很少会带糖回来给我吃了，后来有次我跟着奶奶去逛街，奶奶又是给我买棉花糖又是给我买糖葫芦，好吃的在嘴边而我却不敢伸手拿，奶奶小声的说：魁魁，我不会跟你妈说的，吃吧吃吧。我这才放心的接过来享受起来，等到吃完了以后，奶奶边给我擦嘴边说：这是咱们之间的秘密，不可以说出去!这时我也听话的使劲点了点头，我和奶奶之间也有了小秘密。
可是爸爸妈妈好像不喜欢我和奶奶走得很近，我不知道爸妈为什么不喜欢奶奶，只在爸妈的只言片语中听到说：“老太太干活不太干净。”
“人也老了，干活也不中用了。”
“老太太的女儿又来要钱了，这才刚半个月，这样下去老太太在家里可不太安全了……”
年幼的我理解不了大人的话什么意思，只知道爸妈反正不太喜欢奶奶就是了。奶奶有一个银白色的麻织袋，鼓鼓囊囊的放了很多东西，我也只是在奶奶房间玩的时候看到它静静地躺在角落里面，却不曾看到奶奶打开过，后来有一天妈妈趁奶奶不在家打开了袋子，我也出于好奇跟着妈妈走了过去，妈妈先是把麻绳一圈圈的绕开，然后竖着提了提袋子往里面看了看，接着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什么破镜子、穿破了的球鞋、已经有裂纹的杯子，还有我小时候弄坏的几个玩具，唯一看得过去的也就只有一身新的西服，妈妈拿着西服看了看又放了回去。一脸疑惑的回头对爸爸说：“不可能啊，什么都没有。”爸爸也摇了摇头，跟着把袋子放回到原处，我也是一脸的失望，原本以为里面会藏着什么样的好东西，而刚才眼前的一切让我许久的幻想直接接近了融点瞬间消失不见。走出奶奶房间时，妈妈转过头严肃的对我所：“一定不可以告诉老太太!”
爸妈还是商量着要辞退奶奶。
“等明天就辞退了老太太吧?”爸爸说。
“再等两天，等过完了这个年!”妈妈说道。
“你不怕出乱子啊，早弄完了早安心。”
“过年这几天还忙，等过完了年没事了就送她回家。”
听到要送走奶奶，我哭过、闹过，但是都没法改变爸妈的决定，似乎那几天我声嘶力竭的哭喊对于他们都是耳旁风，还被按上了“太小不懂事”的帽子。
小年的晚上，爸爸妈妈早早的回到了家中，一家人等待着团聚的“盛宴”，奶奶一个人在厨房里面忙里忙外，我跟着摆碗筷，奶奶一个劲的夸我本事大。餐桌上，爸爸把身边的座位给奶奶空了出来，这是奶奶为数不多的一起出现在了餐桌上，奶奶急忙跑到洗手间洗了洗手，整了整衣服然后坐了下来。伴着晚会节目的节奏大家有说有笑，奶奶不停地给我夹肉、夹菜，爸爸也给奶奶夹了一个鸡翅，还夸奶奶做饭很香、很入味。吃饱饭足，爸爸妈妈和我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肚子撑得圆圆的弯腰都弯不下。而奶奶洗过碗之后回到她自己房间不知道就干什么去了，我悄悄的溜进去，奶奶看到我进来放下了手中织毛衣的活儿，一把把我揽过去，摸着我滚圆的肚子不停地笑。
突然我想到了爸妈要辞退奶奶的事，我小声的问奶奶：“奶奶，你真的要走么?”奶奶有些诧异，接着笑着说：“奶奶不走啊，奶奶在这陪你玩。”我听后前几日的痛苦瞬间烟消云散，高兴的说：“哦~我就说爸妈不可能让奶奶走，奶奶不走喽!”说完一路小跑出了奶奶的房间，关门的时候，奶奶脸上失去了刚才慈祥的面容，只是呆呆的望着床单一动不动。
云里雾里的不知道为什么大年初一就和爸爸妈妈坐在了送奶奶走的客车上，心里还不断地抱怨爸妈说话不算数，但是仔细一想爸妈好像一直说的就是辞退奶奶，并没有亲口说留下奶奶继续当保姆。
奶奶住在县里的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路面坑坑洼洼的，颠的我直想吐。突然一个急刹车，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一个男子，差点撞在车头上，那男子趴在车窗上不断地砸窗户，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样子是一个患有小儿麻痹的傻子，司机不耐烦的按着喇叭，傻子见状立马跳起来趴在车窗户上死活都不肯撒手，只是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大声的吵着、闹着。车上的乘客也开始抱怨起来，司机见状，急忙从兜里拿出十块钱塞给傻子，傻子拿着钱立马从车窗户上跳下来，一个劲冲司机傻笑，司机也没做言语，关上车窗户发动汽车，大声的抱怨着：“这种傻子真是不要命，为了几块钱至于么，万一真的出个啥事谁也负担不起!”
客车发动，这时奶奶小步挪到前面拍了拍司机的后背说：“师傅，师傅我要下车……”
妈妈说：“这就快到了，一会再下吧。”
奶奶着急的说道：“我要下车，师傅。”
爸爸接过话说：“老太太，你东西也挺多的，等会我帮你抬回去。”
奶奶二话没说，见客车一停立马下车，“啪”的一声，奶奶抽了那傻子一个嘴巴子，大声的呵斥道：“怎么跟你说的，不是不能要别人的钱么!”
那傻子“哇”的一声就哭了。
“我的傻儿子哦……”奶奶跟着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