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坐在餐桌前,慢慢地折叠着从超市买回的煎饼,边干边说道:“在你小时候,煎饼还是主要食物,那时候摊煎饼啊,一干就是大半天。”我笑道:“我记着呢。”
童年的记忆里,农村的冬日时光就像村前那条缓缓流淌的小河,舒缓而平静。暖阳高照的好天气,母亲便约上邻居到野外去搂柴禾,把一篓篓的落叶枯草背回家。散碎的柴禾是摊煎饼的好帮手。
母親自己讲过,从十几岁开始学摊煎饼,那时家里人多,隔几天就摊一次,练就了这项本事。以前都是用石磨磨糊,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下半夜正酣睡之际,大人一声吆喝起来推磨。睡眼蒙眬,懵懵懂懂,披星戴月,推着磨杆转圈圈儿。后来有了钢磨,把人们从推磨的劳累中解脱出来。
母亲把新收的玉米,再加一点小麦、大豆,在大盆里反复地用井水淘洗干净,晚上泡在大锅里,烧至温热。冬夜漫长,鸡叫头遍,母亲已早起,把泡好的粮食用笊篱捞到铁筲里,绑在独轮车上,顶着严寒,到加工点去磨糊。待到红日东升,已然返回家中。吃过早饭,在简陋的棚子底下,母亲支好大鏊子,前高后低好爬火儿。生火预热,油布在鏊子上擦一遍,一勺糊子倒在正中央,煎饼耙子由内向外赶着糊子转圈儿,待到满了鏊面,多余的收回盆中。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厚薄一致。丝丝热气升起,煎饼渐熟,从边上掀开揭起,放到盖垫上,一张煎饼宣布完工。如此循环重复,糊子越来越少,煎饼堆越来越高,每一张薄薄的煎饼都见证着母亲的辛劳、坚韧,满是浓浓的爱意。
边控制火候边摊煎饼,烟熏火燎、热气腾腾中,母亲一刻不停地劳作着。太阳慢慢偏西,待到糊子用尽,她方起身长舒一口气,伸伸酸痛的胳膊腿,然后就着咸菜吃上一个热乎乎的煎饼。
我们小孩子在旁边做一些抱柴、舀水的小活,心中充满了期待。头张煎饼母亲会烙得时间长一些,焦黄微红,咬在嘴里咯吱作响,唇齿留香,是难得的美味。待到接近尾声,在柴灰余烬里埋上地瓜。焐熟的地瓜表皮焦黑,里面是黄澄澄的糯瓤,香气四溢。
晚上母亲把煎饼再翻揭一次,透透气,不至于粘连在一起。放到阴冷处,一家人可食用好一阵子。抹一点油,或是就着小咸鱼,就可吃得心满意足。煎饼卷大葱这道美食,早已声名远播。“味松酥而爽口,香四散而远飘”,蒲松龄老先生亦对煎饼情有独钟。
“现在多好啊!摊煎饼全都用机器了。住高楼大厦,出门小汽车,想都想不到的事情都进了寻常百姓家。”房内暖意融融,冬日的阳光洒在阳台绿油油的盆栽上,母亲的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幸福,就充盈在这样一个个平淡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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