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口头禅

明天是父亲64岁的生日,本该神采奕奕的年龄,父亲,却显得有些过早地苍老,听见院子里橐沓鞋子磨地的声音,那一定就是父亲回来了。母亲总说他走路抬不起腿,的确。
几姊妹聚时总离不开谈论生活,谈目前所历经的林林总总的艰难,难免不会不生出些抱怨,这时父亲总是蹦出三个字“闷到过”,久之,“闷到过”已成了父亲的专用词了。
父亲生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大冬天光着脚上学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中学时,他是班里最穷的孩子,学费常常是到了期末还没有结清,同时他也是班里成绩最优秀的孩子。因为那时期读高中国家要补贴粮食,所以父亲选择了龙门高中,高中两年时,赶上了文革,学业荒废,回到农村,文不能,武不是,父亲似乎成了村子里最没用的人。作为全村唯一的“高才生”,几经被人排挤的危机,父亲在村里学校当上了孩子王,也找到了他人生的另一半——我的母亲。

那个靠挣工分的时代,剽悍就是本事,队长就是土皇帝。父亲不具备剽悍的体质,也与土皇帝不沾亲带故,而在那个知识正被犯贱的年代,可想而知,家中日子的艰难。父亲就在这样环境中开始了半农半文的生活方式。土地到户后,虽然不再饿肚子,但日子还是那么穷。
作为民办教师,端泥饭碗的父亲,在母亲的埋怨中变得越来越沉默了。据说最穷的时候,家里连5分钱的盐都买不起,只能用泡菜坛里的盐水代替。没钱打米时,只能厚着脸皮先把谷子倒入打米机里然后再说钱稍后补上的话语。听母亲说我幼时病得半夜抽筋翻白眼,敲队长家门借钱而遭遇吃闭门羹的无可奈何……,似乎真的有些理解了父亲的朴实和逆来顺受的性格。可翻阅那些老照片,十多岁的父亲那张,帅气而充满灵性,再看今朝,岁月带给父亲的似乎不仅仅只是鬓发苍苍了。
父亲临到退休一直在偏僻的乡村教学,名副其实的是一位驮着太阳上下山的人。化身为公办教师,一直是端着泥饭碗的父亲半生最大的愿望,每每教学回来,忙完农活,父亲就拿着书本“啃”将起来。那一年,我考取了中师,跨出了所谓的“农门”,同年,父亲也终于考取了民师转正,而再过两年时,国家政策已经允许民师直转了,父亲的工资却因此反而没有同年的高。
父亲膝下无儿,只有我们三姐妹。或许受到传统重男轻女思想的影响,没有儿子也许是他老人家一生的一大遗憾吧,据说当年欲把我与邻村的一同时出生的男孩对换,可那男孩命薄缘浅,夭折了。父亲后来也就断了要儿的念头。但在当时的农村也没有少受那些愚昧思想的埋汰。父亲60岁时,突发得脑溢血, 差点造成半身不遂的严重后果,医生嘱其多运动,他呢?或许因为前半辈子太过操劳,而今却总丢不下他的牌局和牌友。每次劝他以保重身体为重,却总是换得“闷到过”,三字。
父亲年纪大了,经历些磨难后,思想放开了,很知足,也如同小孩子般任性地“闷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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