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在我的眼里,亲手点燃放响的仿佛不是鞭炮,而是幼小的我在心灵对新年对未来的一个又一个火热而美丽的呐喊啊! -->        

闻博

  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年味却越来越淡了——这几年,几乎每年春节过后,人们不约而同地发出这样的感慨。究竟是怎么哪?过年对于生于缺吃少穿的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我来说,那是童年岁月一个多么短暂而又愉悦的时刻啊!

  穷人的孩子懂事早。与现在的孩子迥然不同的是,儿时的我热盼过年的原因,并非为穿新衣服、领压岁钱、放鞭炮之类,而是能在这时看到长辈们难得的开心的笑容,天天享受邻里户间喜气洋洋、七里八村热热闹闹的气氛。

  农村的过年从腊月就拉开序幕,一家接一家的宰杀年猪、腌制腊肉的行动开始传递过年的信号。天寒地冻时节,平时忙得眼晴一睁忙到天黑的大人们难得有这一段空闲,嫁女娶媳的喜事也集中这段操办。一家办喜事,全村都热闹。亲戚朋友、周围邻里纷纷赶来帮忙,说说笑笑中将喜事办得体体面面、圆圆满满。热气腾腾的景象不仅将寒冬的的阴霾驱散,也仿佛使农民苦焦的日子滋润了许多。

  “腊月二十三,灶爷要升天”。即便平时顾不上讲究的农家主妇也不会忘记这一天,将手头的事先放下专心打扫卫生,甚至全家齐动手,一定将灶台上下、屋内院子打扫干净。当晚迷信的奶奶还要摆上香烛供品,郑重告祭灶神,祈求保佑来年灶火旺盛,儿孙们顿顿有饭吃。

  腊月二十五以后,大人们便开始相约赶集镇办置年货。上世纪七八年代的农村,绝大多数家长是掰着指头算计着攒钱修房的,但为了准备过年,平常再节俭的家庭,也大方了许多。待客的烟酒、做菜的调料、喜庆的鞭炮是必买的。到除夕这天,集市上的人反而少起来,家家户户炊烟缭绕,在家杀鸡的、劈柴的、担水、煮腊汁的,人们不约而同地为迎接新年到来做着最后的准备。

  过年打骂孩子是大人们忌讳、邻里间笑话的事。即便平时日子过得再苦再累、心事重重的大人们,也大度了很多,不再将怨气洒向调皮的孩子。我和小伙伴们便从这天开始了一年一度向由自在的欢乐时光,放肆地你追我赶东跑西窜地放炮仗、捉迷藏。记得那时农村还没有电视,大家往往是玩得兴奋地忘记了天黑,直到被大人们佯装愤怒地大声喝斥“玩疯了,肉煮熟了都不知回家吃”,才感觉口谗肚饿,欢蹦乱跳跑回家吃年夜饭。现在的孩子无法体会,在那时,对绝大部分农村家庭来说,吃肉可谓改善生活的标志。天天吃肉——这种在庄稼人眼里近乎奢侈的日子也只有过年。

  年夜饭,作为一年一度最要紧的晚饭就成为这种奢侈的开始。平时都做菜舍不得多放油的家庭主妇,在此时也显得十分大度。凉拌的、炒的、油炸的个个菜都是油旺旺、香喷喷的。吃饭时,要将所的屋里为灯拉亮。全家人围在一起,爸爸妈妈平时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脸上绽出少有的微笑,一个劲地呼这唤那地劝我们“慢慢吃,多吃点”。这也是家家户户每年用时最长的一顿晚饭。

  对我来说,则是和父亲相处最长的晚上。那时,父亲在离家较远的山区基层机关工作,父亲每月回来一次也是骑自行车跋山涉水百里路,回到家常常是天黑,一家聚少离多,。生活的艰辛让父亲脸经常铁黑着,脾气也很暴躁。我们姊弟三人对父亲畏而远之。然而在除夕之夜,父亲则显得比平常任何时候都和蔼而亲切,仿佛要弥补亏欠我们一年的疼爱。整晚的欢乐都由他发起,讲故事、出迷语、说春联,我们抢着说话,屋子里荡漾着欢乐,全家笼罩在幸福之中。我们想和父母一起坐夜,但大约到一两点钟却抵不住困意的来袭,最后都懒懒地挤在父母的怀里甜甜地进入梦乡。

  然而在大年初一清早,我总是会被四面八方传来的哔哔嚗嚗的鞭炮声叫醒的。我奇怪自己非但不觉得难受,反而会觉得很惬意,自告奋勇地起来冒着寒冷在院子里跟着放响鞭炮。在我的眼里,亲手点燃放响的仿佛不是鞭炮,而是幼小的我在心灵对新年对未来的一个又一个火热而美丽的呐喊啊!

  清早贴上父亲提前挥墨写就的红红的对联,是大年初一第一件要紧事。家家户户贴上红红的对联可谓过年最美丽最具喜庆色彩的一道风景,那些简陋的房子此时仿佛不再是那么难看。受父亲的影响,我从识字起就喜欢在过年走亲戚时一路欣赏每家每户的对联,从各不相同的字迹和内容里,我似乎感受到每一个家庭对幸福渴望的力量。若看见谁家到大门没有贴春联,我便不免生出一分失望,继而疑问这家主人怎么啦?欣赏春联成为我过年的一大嗜好,持续至今。但可惜的是,近年来,绝大多数家庭门口贴的春联都是面孔雷同的金字印刷品,如同过年收到的累同的手机拜年短信,辞藻华丽却让人反胃。

  那时,农村过年走亲戚相互拜年是必不可少的。没有亲戚来和没有亲戚去同样是难免被人背后耻笑的。从正月初二开始,路上三五成群接连不断大都是拜年的队伍。家家拖儿携女,人人换上新衣,一路谈笑风生。每个人似乎都比平常礼貌了许多,精神了许多,从门口过相识不相识,都要说笑招呼几句。平常见面少的亲戚更加亲热,知心的话儿说个没完。待客的诚心,做客的高兴。主家从厨房里端上亲自做的饭菜,邀客上桌,菜过五味,酒过三旬后,主客间话题愈多,谈兴更浓,感情交流愈加热烈。亲戚间你来我往,一家一天,少则拜年到初八九,多则拜年到正月十五。农村过年登门走亲访友的那种心情舒畅劲,是现在城市时兴发个短信、打个电话远未能相比的。

  过年最增添热闹气氛的莫过于走村串户农民自发组织的文艺演出队,舞狮、彩莲船、耍龙、唱戏。虽然节目年年大同小异,但土生土长、乡音乡情,老乡图的是就是这个热闹劲。锣鼓声响传来,主家宾客男女老少都涌出门外,竞相观赏。那种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欢乐如潮的场面,让人振奋、令人鼓舞,将过年的那种欢畅劲体会得酣畅淋漓。现在,经济条件好了,农村组织的文艺活动反而一年比一年少了,各家各户独坐在家里看电视,即便美味佳肴天天陪伴,但总觉得春节显得冷冷清清的,少了过去许多欢乐劲。

  去年回老家过年,听母亲说,村里老人们自发筹资开展文艺活动,我路过时去看了看,在村里一座老庙前僻陋的凹凸不平的场地上,虽然仅仅是几位村里爱好者的自演自唱,但也围着上百人兴致勃勃地观看。

  如今八九十年代出生的年轻人越来越热衷于“洋节”圣诞节,有人推测照此下去传统的春节会消失,对比现在的年味越来越淡,便觉得这种担心并非杞人忧天。于是,在心里盼望着今年过年农村能组织些文艺活动,让老乡们年过得更热闹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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