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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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农历六月初六日了，过了今天的丑时，我便分秒不差地真正进入了五十足岁的年龄了。跨过了这个坎，人生前半生的日子就算是十足地过去了，至于这后半生的五十就要看老天给我的恩赐了，若是以百岁计，则今天是过了五折的时光了；若是以九十计，则是打了五五折的时光了；若是以八十计，则是近乎六二折了；若是以七十计，那便接近七折了；若是六十计，那更是折扣更大了，居然已经是八折多了。

真是不敢多想的，若是多想了，额头会有豆瓣大的汗珠出来的。真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将人生的电能耗尽如此了，这电池又是我们小时买的那些碳棒电池的，无法充电的。耗尽了便耗尽了，只能是有害物质了。最后终究是一把青烟飘散在这世界了，踪影全无。

人生这张旅程票是没有回程票的，只能一站一站地往前走，在这趟旅程中，中途总有人下车的，我的父亲便在我五十以内便下车了，算来独自下车也已经有近二十一个年头了，只留着我在这车上不停地念着父亲，不知道他下车后会是怎样的了？父亲下车一年，我的姑妈便也下了车离我们而去了。三年后，我的祖母便也下车了，又留给我一份思念。她们母子三个分开下车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在那碰到的了。

当然，这旅途中也有人上车的，二十五年前的一个凌晨三点，我用摩托车带着快要生了的妻子赶到镇上的医院。在只有一名值班医生的情况下，在产房里我协助医生亲手将儿子接上了人世间这趟车。

儿子坐上这人生的旅程车已经也快二十五年了，他也目睹了我父亲和祖母的下车了，所以心里也总是在问一个问题：人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死去？他害怕死，和我一样，小时肯定是害怕死亡的，我是亲眼看到过死去的亲人们被盖上棺材盖的情景的，那种害怕是刻骨铭心的，为啥要把他们一个人闷在那三长两短的棺材里的，那他们不会被闷死吗？他们再也不能从那里出来了，该会怎样的难受？当然现在随着人生五十，在不断送走亲人朋友的时候，也明白了这人啊，必须像韭菜一样，一茬换一茬的，若是不换，秦始皇活到今天，我们大家还哪有手机，哪有电脑这些了，大家都还在造长城呢！社会的进步只有靠这些人和人的换茬的！也许我的位置的腾空更利于社会的进步呢！

所以我祖母在她唯一依靠两个子女先她而去之后，便一病卧床不起了，每天都以泪洗面的。也难怪的，人生三大悲：少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我的祖母却都遭遇了，就这样在那段最痛苦的日子里，我只能竭尽所能安慰她的。唯有她看到我那天真可爱的儿子时，她才会有点开心和微笑的。其余的日子她总是沉浸在悲痛中，清醒时会哀苦着，糊涂时会叫唤着我父亲和姑妈的名字，要他们过来。更多的时候，她虽然瘫痪卧床，却坚持着努力吃饭，想能够站起来自己料理生活的。虽然我给她雇了保姆二十四小时照顾她的饮食起居的，但她也心疼我这孙子，怕给我添加负担，总是时不时向我抱怨自己：饭吃到哪了？怎么会站不起来的？一点力气都没的？每每这个时候，我总是劝她：您九十的人了，该服老，不要多想，如果你还能比我们都健壮，能飞跑的，我们还不是不如你了？别多想的，有我天不会塌下来！七年后，祖母在尝尽了人间的大悲大喜后便也撒手下车离我而去了，我似乎成了人生这趟车的驾驶者了，在母亲，妻子，儿子他们眼中，我是他们的依靠的。

从父亲的离开时，我从“儿立”慢慢跨入“不惑”，现在终于到了“知天命”之年，我的昨天越来越多，明天在削减得越来越少。头上原先是草长莺飞的五月江南也慢慢飞越到了一毛不长的塞北荒漠。父亲在的时候，他不赞成我蓄养胡子的，因为他始终认为父尚在，子不留须。可现在却疯长得很厉害，只要一天不刮，一夜间便如雨后春笋冒的郁郁葱葱了。虽然现在父亲不在了，我也该有资格嘴上长毛，办事也牢了的，但终究是这光秃的脑瓜和拉碴的胡子徒添我年岁的，总是不服气自己的苍老的，便每天毫不留情地将这原本属于自己的身内之物割弃的。但这些人为的修饰是终究敌不过岁月这把残忍的刀的，他总是在不声不响中将我的额头雕刻成了长江黄河。脸被无情的岁月扯得再也挂不住了，到处开始像那眼袋一样的开始下垂了，光滑的脸面开始起沟起壑了，这一切居然都是在我的眼皮底下被岁月悄悄地在偷改我的容貌，无痛无痒，我丝毫没有察觉到。

就是在这种不知不觉中我开始知天命了，该我的是我的了，不该我的早已挥手了。我的青春告诉了我这一切，所以到了现在这个年龄，人便开始沉稳了下来，不再会为一些事和人的来去而大悲大喜，总觉得只是大家换乘着这人生班车而已。说不定明天下车的就是我了，谁又怎么知道上帝在玩的游戏呢，他觉得车该换人了，就挥着棒子将旧的几个赶下车了，再将新的几个赶上了车。早早走下车的一定是他看不顺眼的几个了，容不得商量地让你下了车。所以我现在这个年龄是该合天意，知天命，俯首帖耳，余生珍贵的了。

网上有句话说得好，余生拼的是健康。而我却总认为抗拒衰老那又是逆天之事的，倒还是尊重自然的规律为上，老去是必然的，只是我们如何老去才是我们应该认真去思考的。余生的日子能不能一天不少的走满另一个五十年是谁也说不准的，只能是活一天赚一天的日子，所以每天应该为能够见到阳光和雨露而高兴的。心态永远其实是高于健康的体魄的。所以我是时刻以一种淡然而坦荡在迎接着每一个新日子，尽管身边还是有人和我挥手作别离去，我却觉得是很自然的了，他们只不过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生活而已。我还是依然过好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即将是吃孙子，穿儿子的日子了。儿子也已经进入婚娶的年龄了，娶妻生子那是必须要完成的了。等到他娶了老婆，有了自己的儿子了。我便真正到了含饴弄孙的年龄了。孙子吃剩下的或觉得不好吃东西，扔掉怪可惜的，做爷爷的必然会舍不得，会将孙子吃剩的东西吃掉。而儿子穿旧了却还没破了的衣服鞋袜，或是不时髦而不愿意穿了的，扔掉也怪可惜的了，做老子的会拿过来自己穿了。我无所谓，反而是感觉到一种开心和快乐，这种吃孙子穿儿子的日子能够过上也是自己一生的功德圆满的证明，何乐而不为？

在人生的末梢更是儿子管着，听孙子的话的日子了。我终究是要跨入耳聋眼花，腿脚不便，走路蹒跚，甚至老年痴呆的日子的了。儿子担心着我的走失和事故，总会不让我到这到那，怕我回不了家，怕我出意外。自己没法时刻跟着我的了，只有不停地对我耳提面命，以事实教育我年纪大了，悠着点，呆在家里，看看书，听听音乐，等他们下班，一家烟火可亲。孙子更是时刻牵挂着自己爷爷的了，每天会指导着我这能做，那不能做。药是他给点了数的放在我面前让我吃掉的了，他会怕我吃错药了。对于他的话，我必须听了，因为他是这个世界的方向，先进东西的方向，我这老眼昏花的必须得由他来指引才能走得顺畅而更长一点了。对于这种日子，我是心甘情愿的，那是人生最后也是最圆满的日子了。人生前二十年是听父母的，最后二十年是听儿子的。只有中间的二十年是真正可以听自己的。只有能够听儿子的最后二十年生活能过上，我的人生也是真正的志得意满了。

写完这些的时候，我的人生后半生又少了近半小时了，我得努力着争取活到前半生一样的日子，分秒不差，不枉了人生半百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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