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桥旧忆-征文网

Vyachek 2022年6月25日原创文章评论28 阅读11132字

你在一个冬天走过水泥桥,那个时候滏漳河 还没有结冰。飒飒的风吹拂着僵死的河面,似一种绿色粘稠状的不知名液体。早秋的时节,桥下游荡许许多多遭人遗弃的漂流物,它们漫无目的的流浪,好像远古的记忆流淌,巨大的桥柱阻隔着。在很多年前的秋天,你曾在水泥桥的内壁上见过号笔涂鸦的乱痕,出于一种小孩子未定的手笔。

滏漳河的水泥桥,同别处是不一样的,它坐落在最落后的村庄里,身子底下流着最浑浊的水,横亘在最荒莽的黄土地上。它的桥栏生满了铁锈,好像攀结的密密麻麻的红虫,被恒久的黄土的记忆压抑着。你是否记得,在桥还未坐落时的很多个夏天之前,你年幼的奶奶,挎着高粱杆编织的篮子,沿着绿草编织的河沿,赶到地里去拾麦穗。那时候河堤上攀伏着长长的牵牛花蔓儿,你可以看见那个生满黄色茸毛的小脑袋,从紫红色的牵牛花瓣边儿上像一只欢快的小野兔一跳一跳的离开。你甚至可以听见狗尾巴草擦过她的小篮子的声音,窸窸窣窣,你会怀疑那是一只虫子在逃窜。于是她像一片模糊的影子从河岸上逐渐小去,直到没为麦田上的一个黑点。当桥柱子上爬满红虫时,你会看着她颤抖的皱纹——就像那些锈蚀,听着她老风箱似得呼哧声,走上河堤,在和风里,看着那花中皇后似高傲的野牵牛,在一个没有水泥桥的滏漳河上欢脱的跳跃。

你不会记得,在滏漳河还未老去的年代,你的父亲——那时候还是个小伙子,你看见他倒挂在柳树的粗枝桠上,像一只顽皮的猴子,你看见他高高的耸起的脊背,黝黑发亮像烧砖的黄土岗子里面熏得黑黑的墙壁——你还在那里面见到过蝎子 ,在远古的荒莽的传说里,那里生存着巨蟒。凫水的孩子像一只只黑泥鳅,在漳河的水里窜来窜去。老人家们说,背上有痣的孩子,是漳河水冲过来的。凫水的孩子不怕溺死的亡灵,他们原本就是河的儿女,可你今天见到的河水,在一点点的枯萎缩小,最后在冬天里变成一块绿色的冰块,在数百万千万年前,改造猿猴的冰河的母亲也是一块绿色的冰,生命是一个永恒的轮回。

你更不会记得,在锈蚀爬上老桥不知多少年后,你第一次走进滏漳河。你还没有桥栏高,你感受着那一个秋天的凉风,你耳朵边上是爷爷奶奶敲油葵的声音,邦邦声像远风里灰喜鹊在树枝上窜跳。你跟着妈妈的学生们乱跑,乡间的娃子总会在滏漳河上寻着点儿乐趣,你手脚并用,哆嗦着爬过独木桥似的水泥河闸,粗糙的石灰还赠了你一道伤疤。在夏天里,你曾在河的对岸捡到过“晌午(hu)扭头”,你拨弄着它的脑袋尖,心里想着它成蝶的那一天,人家告诉你那是门板子上爬满的粉蛾子,你却雀跃着它生命的欢喜,因为你还是个孩子,一个黄土的孩子。

    于是你只会记得,在一个冬天走过水泥桥,在你离去的黄土里,祭奠着北风与麦穗,祭奠着高粱杆与孩子。你看着爬满红虫似的锈桥,不经意间感叹了生命的轮回,因为你是河的儿女,黄土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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