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中秋是石榴大量上市的时候,因为是北方人,很喜欢吃石榴。先是在小区附近的菜店购买,薄皮大个,颗粒晶莹饱满,颜色鲜亮,很是诱人。但入口酸涩,不是老家石榴的味道。尽管我离家很久,但老家石榴的味道长存,一吃就不是那个味,所以遍地寻找。继而又在东阁街购买,个头虽小,但其颜色与老家的相像,拿回家中急忙掰开,涩中带苦,那更不是老家的味道。我终于怅然,吃不到老家的石榴味,便愈发想念老家的石榴树。
老家的石榴树长在后院里,一连五六棵,整齐地排列在院墙下的乱石堆里,尽管土地贫瘠,但它努力往下扎根,居然长成了高大的树。后院的墙角里有磨房,母亲先是赶着外祖母家送给的大白驴磨面,后来没有了大白驴,母亲便一个人抱着磨棍推面,母亲推面,我在石榴树下玩耍。冬去春来,寒来暑往,母亲不知流了多少汗,推了多少面,只知她把那古老的磨盘磨得铮亮,把古老的磨道磨得细腻光滑,我也在她的呵护下在石榴树下一天天地长大。
春天的石榴树躯干苍老坚硬,枝条如铁丝般不会在春风中婀娜多姿地摆动,只会潜滋暗长地积聚力量,为秋天的收获而努力。当二月的春风剪裁了柳树的绿叶,它仍是光秃秃的,不含一点春的信息。后经春雨的滋润,夏雨的洗礼,在六月里它开出了火红的花。那时少年懵懂,不懂花的含义,只会贪吃,痴痴地期盼着,因为花开了,离吃石榴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时过中秋,当冰凉的秋风从山峦中吹来,掠过石榴树梢的时候,石榴树上便挂满了如灯笼般的石榴,一个个膘肥体壮,体态健硕地在风中向我点头。它们颜色各样,有青皮带褐色斑点的,如人脸上长的雀斑;有铁皮颜色的,表皮黑褐色且坚硬,如“铁皮石斛”的脸色;有白中透红的,如少女脸上施的胭脂;还有的是清白色的,咧开了嘴,露出丰满的石榴籽,如红色的玛瑙或白色的珍珠。
每当这个时候,我便在石榴树下转,希望能捡到熟透落地的石榴。偶尔捡到了,那大都张开了嘴,掰开是硕大水盈盈的石榴籽,晶莹剔透,可以清晰地观察到籽内的脉络,似一张缩小版的盆景画,更像一颗埋在地下刚出土的琥珀,润润地散发着光泽。端详了好久才忍心下口,咬一颗,汁水飞溅,迸到脸上,迷住双眼,闭住眼细细品味,清凉丝丝,甜如蜜;嚼一下,肉质软糯,香甜可口,唇齿留香;咽下去,喉咙清爽,润燥去火,神清气爽。这真是秋天的圣果,它就生长在我家的后院里,感谢上天的恩赐。
石榴树花开花谢,一晃十几年匆匆而过,为了求学我来回漂泊在一个又一个陌生的港口,却很少驻留于家的那个港口。于是,我离老家的石榴树越来越远,也离母亲越来越远。但我仍能吃到石榴,因为老母在家,偶尔返乡时,母亲总能从那古老的衣柜里拿出她给我珍藏的石榴。吃着母亲的石榴,我总要到后院转一转。其时阳光正好,深灰色的瓦屋,青灰色的石头院墙,组成了四四方方的农家小院,透过石榴树枝叶的间隙,可以望见蓝的天,飘逸的云,墨绿的山,这是多么美丽的故乡秋景图,而我认为这图画的中心就是石榴树,是它很灵性地撑起一片天空,也撑起我心灵中故园的一片温暖。
再以后,随着父母的相继离世,我便很少回家。清明回家上坟,见后院的院墙扒了,盖起了楼房,石榴树也砍了,面对这时过境迁的故园,说不出为什么,心中感到淡淡的哀伤,这也许就是乡愁。
也许,故园就是一棵树,于我而言,就是一棵石榴树。其实,人也是一棵树,母亲就是那棵石榴树,她为了养活我们兄妹7人,把根深深地扎在故园贫瘠的土壤,一生吃尽了苦,受尽了罪。小时候,我在她的呵护下成长,她把所有的关爱都给了我,也把所有的人间美味都给了我,盼望我一天天长大,她也日渐老去,直至荡然无存。在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故园夜晚,我努力寻觅着亲情,在细雨朦胧中我举目张望,希冀再寻回昔日石榴树的身影,然而……我揉了揉眼睛,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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