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一个极偏僻的小山村,我当年就读的小学坐落在一个小山坡上。小山坡很荒凉,树不多,杂草丛生。山坡下是密密层层的乱坟岗。当年孩子们在这里读书,嬉戏,打闹,在乱坟岗上滚来滚去,把坟堆滚爬得像一个个光滑的馒头。小山坡的东面和西面各有一个大院子,两个院子距学校大致都有两里路。
村小学正好位于小山坡坡顶。从这里可以清晰地望见村落里的袅袅炊烟,也可以清晰地听见村落外小河边鸭子嘎嘎嘎的欢叫声。学校共四间教室和一间办公室,一字儿排开。四间教室分别装了四个年级的学生。到了毕业的五年级,所有学生都要到镇上的完小读书。四间教室自然极其简陋:褐色的土墙早已开裂,年久失修,有些裂缝可以伸进拳头,到了冬天,呼呼的北风直往教室猛灌;窗户上的一根根窗棂经风吹日晒,已摇摇欲坠。老师们都不愿到这里来,来了的老师教不上两年又找关系调走了。
我当年在这里求学,共有三位老师教过我。尽管相处时日不长,却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美女老师颜泽英
颜老师长得实在漂亮。当时我们年岁尚幼,对美并没什么概念,只是觉得颜老师长得好看,看着亲切,愿意亲近。颜老师声音很好听,读起课文来抑扬顿挫,字正腔圆,如清莺出谷,乳燕归巢。这自然是我现在的形容,当年觉得老师声音很美妙,总也听不够。颜老师很喜欢唱歌,经常会教我们一些当时流行的歌曲。学生们都很喜欢她,也十分依赖她。日子就这样悠然而过。
颜老师的美也可以从另外的角度论证。颜老师讲课的时候,听课的并不只有三十个孩子。教室的窗棂上总挂着许多脑袋,教室外面总晃动着一些影子。这些人都是东村西村的青年男子、中年男子,也有老年男子。他们都说自己年少时没读过好多书,想补补课。但他们骨子里最真实的想法,恐怕地球人都知道。在这些人当中,晃悠得最多最勤的,要数炳轩公了。炳轩公丧偶多年,形单影只。别人问他,炳轩公,你也来听课呀。炳轩公嘿嘿笑了,说,颜老师硬是长得好看。
因材施教的胡春友
胡春友老师是和他父亲一起来的。至于他父亲为什么要和儿子一起来生活,他母亲又在什么地方等等问题,我们当时极想知道,但最终也无从得知。胡老师性格温和,少言寡语。胡老师喜欢带一把椅子,躺在山坡上看书,晒太阳。他的父亲一声不响地把洗好的床单一条一条地晾晒在向阳的山坡处。床单花花绿绿,有许多蝴蝶上下翻飞,煞是好看。
有一天,胡老师给我们几个班干部布置任务,要我们每人从家里给他拿一些发火的柴禾来。我们自然遵命,把胡老师的办公室兼寝室堆得跟小山似的。当天上午放学后,我们拿了柴禾的班干部全都被留下来补习功课。对于这份恩宠,我们有些受宠若惊,当然心里是洋洋得意。没有留下来的学生,好些吊在窗户上,不肯走。有几个胆大的在那嘟哝,凭什么要给他们开小灶,老师是不是太偏心眼了。这话让胡老师听见了。胡老师一言不发,在黑板上写了几个遒劲的大字:因材施教。
补完课后,我们被在外边的伙伴团团围住。伙伴们问老师为什么单单给我们几个补课。我们几个都说,因为我们给老师拿了柴禾呀,老师不是在黑板上写了因材施教嘛。哦,是这样啊。小伙伴们顿时恍然大悟。
多才多艺的张长刚
张老师是和他的师范校同事毕业后一起分来的。两个兴致勃勃的年轻人,到了小山坡后,见到如此破落与凋零的景象,满腔热忱瞬间化为乌有。张老师的同事情绪尤为激动,他一掌击在一根窗棂上,窗棂应声飞出老远。他咬牙切齿地说,不如回家耕田去。说罢,扬长而去。张老师最终却留了下来,并且一教就是三年,可以说是在小山村待得最长的一位老师。
说张老师多才多艺,绝非虚言。张老师吹口琴,吹洞箫,拉二胡,弹吉他,几乎没有他不精通的。婉转悠扬的笛声悠悠地飘荡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我们的课余文化生活因此变得多姿多彩。三年后,张老师调到镇完小任教。五年后,张老师成了完小的校长。
前段时间,好多年没回老家的我,因事回了一趟老家。问起张老师的情况,才得知张老师因绝症已于去年撒手尘寰,永远离开了他心爱的教育事业。我黯然神伤良久。张老师是我在村小期间对我影响至深,令我获益最大的恩师啊。张老师就这样匆匆走了,给人留下了无尽的哀思。
岁月无痕,往事如风。谨以此文字深切怀念过去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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