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我走过许多路,但感觉最难行的是故乡的山路。
山道弯弯,它的构成主要是石头,是大小不一的石头布满了崎岖的山道。有的是浮石,散乱无序地堆砌,处处形成障碍,人走在上面不是在走路,是在穿越石头阵,晴天碰破脚,雨天滑倒摔伤,那是家长便饭;山道蜿蜒,除崎岖不平外,那就是窄窄的蚰蜒路,最宽处仅能容纳一辆平车,最窄处两人行走对面还要错开膀子,互相让着才能过去;当然,故乡处于山里,那路绝对是不平坦,小时读书读到“平坦宽阔的大道”,我不知是什么道路,只知那绝不是故乡那样的道路,高低错落,高岗与低洼形成的落差有几十米;还有那雨天的泥,那是粘在脚上很难洗掉的泥,粘了它必须及时到河塘里清洗,否则到了晴天便成了裹在脚上的“钢筋水泥”。......
山道弯弯,崎岖难行,它伴我走过了童年。
童年我是一位牧童,因家贫几乎没穿过鞋,磕磕碰碰,荆棘刺破,漫山遍野放牛割草,终于修炼成一副铁脚板,那磨成的老茧发黑发硬,如钢如铁,葛针扎不进,石头碰不破,直到上小学我仍赤着脚,夏天趟水冬天踏雪,行走在山路上它是我的“砍山鞋”。
山路迢迢,它在山峰与云雾间出没,连接着土地,也连接着乡亲们的饭碗。
每年霜降已过,凛冽的西北风越过山峦,也给弯弯的山路带来了霜冻。霜冻冻急了庄稼人的心,那晾得干与半干的山芋干得赶快拾,冻烂了不好吃,也不好卖。白天山野里到处是乡亲们忙碌的身影,在山坡的岩石上,在平整好的田地里,或蹲着或弯着腰一片片地拣拾着山芋干,切多少,拾多少,勤俭的庄稼人一片也不能少;西北风冻裂了那松树皮一样的手,雪白的山芋干上留下了斑斑血迹,此时我才深刻地体会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含义。
雨天的夜晚,弯弯的山道上,漫山遍野里,萤火虫般地亮着马灯、手电筒。秋雨蒙蒙,夜凉如水,乡亲们顾不得好好吃一顿晚饭,顾不得放晚学的孩子,全家老少齐出动,紧张地抢运拾好的这一年近一半的口粮。山路弯弯,崎岖不平,他们拉着满载山芋干的平车,摇摇晃晃,生怕车翻,拿捏得两臂酸疼,浑身是汗,那冷酷的西北风,那泥泞难行的山道,令乡亲们苦不堪言!
弯弯的山道,它一头连接大山,一头连接着土地,它一头连接着乡亲,也一头连接着贫穷,多少年,多少代!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山里的女儿,长得水灵可爱,可宁死不嫁山里汉。为了一辆自行车而嫁给城边人,那是为了能在光亮宽阔的大马路上显摆;为了一块手表、一双皮鞋而嫁给城里人,那是为了能穿着皮鞋戴着手表在繁华敞亮的城里大街上闲逛。穷怕了的乡亲懂得那是因为没有路,懂得要想富得修路,把路修好成为多少年山里人的翘首以盼!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暖了山里人的胸怀,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扶贫的号角传来了党中央的关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鼓舞着山里人勇往直前。山里有宝,山里有金有银,不能守着金银当穷人,“村村通”工程拉开了大幕,山里的致富路开始修建。乡亲们挥锤敲开了山石,驴驮人担运来了山土,水泥作面道路硬化,两旁载上树木道路绿化,一条宽阔平坦的“天路”铺向了白云缭绕郁郁葱葱的山间。紧接着一条横贯村庄南北的“四好农村路”又开始创建——中间是平坦光洁的水泥大道,道两旁安装上了银白色的路灯,紧挨路灯是整齐美丽的花园,紧靠花园的是清一色的白墙红瓦的两层楼房和安静闲适的农家小院。好久不回家的我,乍一进村以为走错了地方,这才几年的功夫,家门口的路带来了家乡面貌的巨变!
山芋是山里的特产,山芋叶、山芋秧、山芋都是宝,它营养丰富,是天然绿色食品。以前山里人拿它糊口,现在拿它卖钱,很不显眼的一块山芋把它做成烤白薯都能卖好几块钱;山里的南瓜个大皮黄瓤甜,掺上山里的小米做成稀饭,香甜软糯,人人爱吃;山里的豇豆绿豆、芝麻大豆、花生玉米,颗粒饱满,质量上乘,因为运输方便,现在都上了城里人的餐桌;五月端午,家乡山里的几棵普通的艾草带着晶莹的露水拉到城里的超市,每把能卖2元钱,还颇受欢迎。过去人们生活讲温饱,现在讲美食,讲营养,讲健康,讲品味,城里的人到大山里走亲戚不吃大鱼大肉,就喜吃山里的土特产。山里到处产“宝”,处处是金山银山,村村盖起了高楼,建起了别致新颖的农家小院,城里人到山里旅游路过羡慕地称之为“别墅”。道路实现了“村村通”,自来水也实现了“村村通”,山里的百姓吃水再也不犯难。现在他们吃的是高营养的绿色食品,喝的是清洁卫生的自来水,住的是别墅,出门是宽阔平坦的公路,公交车开到了家门口,私家小轿车几乎家家都有,下田劳动骑着电动车可直达地头,再也不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脚泥,呼吸着绿水青山饱含负氧离子的空气,满眼是青山绿水,劳动也快乐,看了也心旷神怡。山里人幸福小康的好日子真的降临了,这不是神话,而是切切实实就在眼前!
故乡的路,是幸福的路、小康的路,它一头连着大山,一头连着富裕的乡亲;故乡的路又是一条神奇的“天路”,它一头连着党的富民好政策,一头连着无比喜悦无比感恩的乡亲。
又是一个雨后初晴的日子,山里奇清,山路光洁,小河澄碧,山岚飘渺,处处是一尘不染。我站在故乡的山路上,头上蓝天,那里轻奏着美妙动听的天籁之音,地上是绿色的梯田,黛山如墨云,一条美丽的山间公路翻山越岭蜿蜒其间。旷野里我真切地体会到,故乡的路给家乡的颜值带来了美丽,也给富裕的山里人带来了顶天立地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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