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事阑珊芳草歇。客里风光,又过清明节。小院黄昏人忆别。落红处处闻啼鴂。
咫尺江山分楚越。目断魂销,应是音尘绝。梦破五更心欲折。角声吹落梅花月。
很明显苏轼的这首《蝶恋花》与女子关系不大,虽然也是倾诉离别和思念,但和柳永等婉约词人的文风比来,笔触更加清淡,相思更加干净。
不过他这首词在整体上还是遵守了上片写景,下片抒情的大的双调词牌格式安排,在文法上并没有信马游缰。
“春事阑珊芳草歇。客里风光,又过清明节。”这几句类似于诗中的起兴,大概是交代一下时间、坏境和为什么要写这首词。春天眼看着就要过去了,小草也不再生机勃发。一转眼清明节又到了,我还在异乡做客。这首词作于宋神宗熙宁七年(1074年)当时苏轼在镇江一带办理赈饥事物,已将近半年未能回家,而到了清明扫墓时节自然就开始思念家乡和亲人。
“小院黄昏人忆别。落红处处闻啼鴂。”这两句继续写景,通过“小院”、“黄昏”、“落红”、“啼鴂”几个意象从颜色、声音、光影各个角度来构建出一幅相思愁绪的情境。不光写景,还在景色营造中加入了感情渲染,寓情于景。“啼鴂”就是伯劳鸟的叫声,比较凄惨,让人生厌。而伯劳鸟虽然长得比较鲜艳,但是在诗词意象中一直是离别亲友的指代。如“东去伯劳西去燕,断肠回首各风烟”,“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这种意象被广泛使用。
“咫尺江山分楚越。目断魂销,应是音尘绝。”下片进入抒情环节,承接了上片后两句的离情别绪,深入渲染。亲人所处之地可以说是“咫尺江山”而已,“楚、越”两个古国是指代两地相近,自己却耽于公务,不能自由往来。这说明他其实离家不远,只能悬目相望,依靠信件往来,谁知道音信全无。离家近,回不了,又没有消息,正好又逢清明节,这份思乡之情确实有点惨。
“梦破五更心欲折。角声吹落梅花月。”到底有多惨呢?最末两句表白一下。五更梦醒,伤心欲绝。为什么会惊醒?因为角声已经响了起来,在夜空中惊动了惨白的月亮,却让我好像听到了笛曲《梅花落》。
为何王士祯评其“字字惊心动魄”?
这首词的写作时期,是苏轼在王安石变法后小遇挫折之时,并没有经历几年后的“乌台诗案”、以及后来与王安石的和解。苏轼的心态还处在一种比较微妙的状态,能看到朝廷高层的争斗,能看到新法的利弊,但却无力改变什么。未来的不确定让他对仕途并没有完全失望,所以这首词看似怀人,未必不是他对朝廷和旧事的眷念。
词作将这份感触表现得真挚又比较委婉。我们只看到他对傍晚小院和五更月白两个场景的细致刻画,他的感情和想法,虽有一点“销魂”的明示,真意却曲折暗藏,尽是意在言外的感觉。
这和一般的宋词是不同的。这种表达方式带有唐诗的寓情于景,诗内留白的味道。而唐诗的这种味道,正是王士祯所代表的“神韵派”最为推崇的表现手法。即大巧不工,手法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正是这种区别于普通宋朝文法的表达方式,让王士祯对苏轼的情境构造方法大为推崇。每一个字用得寻常,但是整体画面出来,却神韵十足,引人遐想。
是以王士祯在他的《花草蒙拾》中言:
春事阑珊芳草歇一首,凡六十字,字字惊心动魄。
苏轼这首词虽然不是他最好的《蝶恋花》,但是确实非常符合“神韵派”诗歌创作中追求的那种空寂超逸,不着形迹,物外远致的艺术境界,因此得到渔阳山人这番评价也算得名副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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