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再观影片《高山下的花环》,仍数度哽咽难耐,眼泪总是擦了又来。这,或许就是经典老片儿的魅力。
影片的开场是喜悦的。
来自山东沂蒙山革命老区的连长梁三喜,揣着批下来的假条,一脸憨厚,喜滋滋地做着回家当爸爸的美梦。在那遥远的小山村,有他慈爱的白发老母亲,有他贤惠温柔能吃苦的妻子韩玉秀。她们也在满心欢喜地盼着三喜回家。
同样来自农村的排长靳开来体格健壮、技能过人。几个战士在练倒立,别人都倒地半天了,他还头朝下一动不动地在直竖在那儿,像一棵树。两个战士你一下我一下把他胳肢倒,他从地上站起来,一脸灿烂。他敞开的军装里面,总是露出印在红背心上的“优秀射手”四个金色大字,显出他的骄傲与霸气。
干部子弟赵蒙生虽然不愿在连队吃苦,但他知道,这只是神通广大的老母亲为他铺设的“曲线调动”途中必经的一站,所以同样做着早日调回城里与娇妻团聚的梦,吃着从家里带来的糖果烟酒,享受着小通讯员打洗脸水、挤牙膏、洗衣服的周到服务,用着香喷喷的香皂,苦里也有甜。
通讯员小柱子的老家虽然离北京不远,可他却从未去过北京。他为奶奶做了一根非常结实漂亮的龙头拐棍,希望能早一天带回家孝敬奶奶。他精心地服侍着新来的指导员赵蒙生,总怕他刚来不习惯。
九连的战士们各有各的梦想与追求。然而,一纸部队即将开拔老山前线的命令,让每一个人都把属于自己的梦封存起来,置于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靳开来已经替梁三喜买好了回家的车票,还为他未出世的孩子精心挑选了一套小衣服,并把自己脚上的皮鞋换到了梁三喜的脚上,为的是让梁三喜回家探亲时有个更好的形象。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血性男儿,有一颗无比细腻、善良的心。
然而当他听说部队即将开拔的消息时,那种英雄一展用武之地的绝决,那种想把更多生的希望留给战友梁三喜的真诚,那种临战“捞个送死的官儿”“会在副连长的岗位上死出个样子来”的无畏,那种想起与妻子、儿子团聚时的柔情与欢欣,一起在这个中国军人的身上激荡,由不得你不掉泪。他对梁三喜说:让我带队上,我家弟兄多,光荣了还有人照顾爹娘,你家老大老二都没了,就剩下你一个了,大娘和玉秀需要你。
而为人和善、平时从不愿批评别人的梁三喜,这时却无比威严地对靳开来说:我是连长,带尖刀连这事谁也不能跟我抢。你敢想敢说,我还想留着你这个炮筒子呢!这对儿推心置腹的战友,喝了壮行酒,泪眼朦胧,紧紧地抱在一起。
令人没想到的是,就在部队出发前一刻,赵蒙生的调令来了,他要调回后方了!一边是妻子临盆却果断中止休假的连长梁三喜,一边是怕苦怕累更怕死的奶油小生赵蒙生。一个主动积极往前冲,一个受家庭庇护想方设法往后躲。这种强烈的对比,激怒了本来就对赵蒙生看不惯的靳开来和连队战士,就连平时处处谦让的连长梁三喜也忍无可忍!只见到他双目圆睁地怒视赵蒙山,说:“中国,是我的,可也是你的!前进一步是英雄,后退一步你是啥?有的是词儿!”
此时,赵蒙生埋在心底的耻感被激发,关键时刻他没有当逃兵,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上了战场。
战前动员会上,雷军长针对赵蒙生母亲往前线指挥所打电话求情的事儿,愤怒地甩了帽子,说:我要让她的儿子第一个扛着炸药包上战场!这激起了赵蒙生的男儿血性。
战火无情。一场时间并不算太长的战斗,却让那一群个性鲜明、有说有笑、惦记着各自家人的战士死的死、残的残,而把无尽的痛楚留给他们的亲人和活着的战友们。
武艺高强的副连长靳开来,没有死在与敌人真刀真枪的拼搏中,而是死在为快要渴死的战友们砍甘蔗回来的路上,他踩上了敌人埋在路上的雷。
沉稳勇敢的梁三喜,自己躲过了无数枪炮,却为了掩护经验不足的赵蒙生而中弹身亡。
那位爱学习、爱钻研、一心想当元帅的“小北京”,却因战斗中连遇两枚哑炮没发出去,而被敌人打中。然而当时还没有人知道,这个帅气的小伙子,竟然是雷军长唯一的儿子!
小柱子,还是个稚气的孩子,却被炸断了双脚。他微笑着对老父亲说,自己受的是轻伤。然而当父亲掀开被子的一刹那,那难过的泪水还是决了堤。他答应懂事的儿子,这事儿要瞒着奶奶,只把拐棍给奶奶捎回。
中国是我的,可也是你的。活生生的战争让赵蒙生一下子成熟起来。
那张从梁三喜口袋里掏出的浸血的欠条让他难过,梁三喜的母亲梁大娘和妻子韩玉秀执意要用抚恤金替她们的亲人还账的质朴与执着,更让人泪奔。赵蒙生卖掉了自己心爱的相机,为梁三喜尚未满月的孩子买来了奶粉,还打算替梁三喜还账,却未被接受。以梁大娘的说法,那叫:人死了帐不能赖。
靳开来的妻子与儿子,在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时,还多承受了一层失落,那就是没有领到靳开来的军功章。疾恶如仇、心直口快的靳开来,直到死,还被一些官僚耿耿于怀。赵蒙生取下自己的一等功奖章,送给靳开来的妻子,坚定地说:这就是颁给靳开来的!
同样受到教育的,还有赵蒙生的母亲。当年是她勇敢地从战场上背回了雷军长,而她的儿子恰恰因出生在沂蒙山革命老区而得名“蒙生”。只是,离开战争的时间太久,离开人民的时间太久,心中就只有自己的宝贝儿子了。
是坚强纯朴的梁大娘让她受到了触动,是失去双脚的小柱子的父亲让她受到了感染,是同样失去儿子的雷军长,让她心中的怨气彻底消散。
高山下那一圈醒目的花环下,埋葬着一群为了他们的中国而牺牲了的血肉之躯。他们太年轻,还有年迈的父母需要孝敬,还要年轻的妻子需要陪伴,还有幼小的孩子需要养育,然而,却永远不能够了。他们中有的年轻得还没有品尝过恋爱的甜蜜,就永远地长眠了。
不错,中国是他们的。但,也是我们的。我们,怎么办?此刻,忽又想起喀拉昆仑山下那一排血肉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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