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作者布尔加科夫在苏联文坛崭露头角时正值斯大林统治时期。由于其作品《狗心》被认为触犯当局利益,遭到封杀。自此,布尔加科夫的所有作品无一能在苏联出版。在这样的背景下,布尔加科夫深知《大师和玛格丽特》绝对不可能被发表,但他仍然忠实于自己内心,完成了这部作品。本书凝结了布尔加科夫十几年的心血,在此过程中他经受斯大林的政治压力及来自各方的谩骂侮辱,他曾把手稿付之一炬,但又最终回到书桌前重新开始写作,直到逝世前才完成这部作品。而本书未删减的版本,直到1973年,布尔加科夫过世30年后才第一次由地下传阅的方式变成了印刷出版。广受欢迎的青年作家突然变得穷困潦倒、遭人唾弃,布尔加科夫却始终没有丢掉属于自己的骄傲,他坚持自己的原则:“作家无论遇到多大困难都应该坚贞不屈,如果使文学去适应把个人生活安排得更为舒适,更富有的需要,这样的文学便是一种令人厌恶的勾当了。”
布尔加科夫的坚毅与《大师和玛格丽特》互相成就。书中有太多精彩又奇幻的场景:魔法表演过程中各类稀奇古怪的商品、玛格丽特骑上飞刷在城市上空遨游的所见所闻、撒旦舞会上各类魑魅魍魉的拜访。卧病在床寸步难行的作者竟然能把玛格丽特的飞翔具体到耳边的风声和眼前的情境变换,布尔加科夫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描绘热带丛林内的一场狂欢:闪亮的黄色石料做成舞会大厅的圆柱、白色郁金花墙后挂着无数盏小罩灯,小号的吼叫扑面而来又被激昂的小提琴声冲破……这些光怪陆离的场景情节令我心生敬佩:何等强大的内心,才能保证不让内心的绝望与愤怒禁锢自己的想象力?故事的主要背景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苏联文艺界的现实生活,很明显大师怀才不遇、焚烧自己书稿的经历是布尔加科夫对于自身遭遇的投射,这些都显示本书对作者的特殊意义。然而,作家本身对作品寄予的感情越深厚,就越需要做到在写作的时候克制自己不过度表达、控制作品主旋律的方向与节拍。布尔加科夫做到了这一点。并且,本书是多线叙事,却能在保证每条线都具备一定的完整性的条件下进行故事间的互动。以上这些都在证明布尔加科夫并没有让现实生活的不如意成为他创作和表达的障碍。
在我的理解中,本书虽然有耶稣与彼拉多、撒旦等人与莫斯科作协、大师与玛格丽特等分别为主角的多条故事线,但实际都在借这些角色探讨一个经典永恒的话题:到底什么是真正的善。
在耶稣这条故事线中,凶狠但懦弱的罗马总督彼拉多被耶稣寥寥数语收服,他们之间有这样一场对话:
——“告诉我,你为什么老是把‘善人’挂在嘴上?难道你把所有的人都叫做‘善人’?”
——“所有的人,”犯人答道,“世上并没有恶人。”
这个故事里的耶稣即是善,即使面对使他遭受酷刑的彼拉多,他的内心也没有丝毫恨意,反而对彼拉多的头痛症报以怜悯。更有趣的是,本书中大闹莫斯科的撒旦等人,也并非处于耶稣的对立面,并非处于善的对立面。布尔加科夫选择将撒旦小团体塑造为惩罚恶人、讽刺虚伪的侠客式人物。这条故事线在部分程度上寄托着作者本人的愿望:在无所不能的撒旦团体恶作剧里,占小便宜的妇人在大街上衣服不翼而飞颜面尽失,好色无耻又懦弱的男子变成骟猪,官僚主义的莫斯科作协被上下搅得一团乱……撒旦等人对于虚伪和爱慕虚荣者的零容忍与耶稣的博爱呈现了显著的差异,但布尔加科夫的描写却令人觉得四处捣蛋的撒旦及其随从也是正义的化身。在我的理解中,书里这两种善的形象也正是作者本人的内心斗争:生活中应该以德报怨还是以直报怨?我想无论答案如何,他都在八易其稿的过程中得到了内心的平静,正如本书最后一章的名字:宽恕和永安。
玛格丽特与大师的爱情则是本书最让我感动的部分。两人在寥寥数语间相爱,玛格丽特成为大师最忠实的读者,在大师被舆论与批评淹没时始终支持大师,甚至为了大师与撒旦进行交易,最终这两个受尽折磨的灵魂终于一起投入死神的怀抱,获得了最终的宁静与平安。不难看出,玛格丽特不仅是大师的拯救者,也是布尔加科夫的精神支撑。遗憾的是,多番思考后我仍然很难用自己拙劣的语言描述这段几近于救赎的感情带给我的震撼。那么,请允许我直接搬上本书的结尾:
“你再也不可能赶我走了。我要守护着你,让你安眠。”玛格丽特一边说着,一边和大师走向他们永恒的家园。大师觉得,玛格丽特的话语就像他们经过的那条小溪,在轻轻地、淙淙地流淌着。他那纷扰的记忆,曾被乱针扎伤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什么人解脱了他,让他获得了自由,而他自己刚才也解脱了他所塑造的主人公。这位主人公走进深渊一去不复返了。他就是在复活节前夜得到宽恕的占星王之子、残酷的第五任犹太总督、骑士本丢·彼拉多。
这本书带给我太多震撼,无论是本身故事情节的丰富程度,还是翻译版本(高惠群版)难得的自然流畅,都让我觉得这本书绝对是值得反复阅读的世界级经典著作。总之,翻开这本书吧,从书里汲取爱与自由的力量,从书里去感受布尔加科夫的坚毅与超脱。(李梦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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