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本尼迪克特所介绍的新的“民族想象共同体”的形成原因,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就是语言文字的革命。
本尼迪克特认为,宗教与王国之于未形成新的民族想象的共同体之前的时代,就像民族想象共同体之于如今。在宗教势力盛行的时期,圣经与圣经的解释者被一起捧上了神坛。拉丁文作为一种神圣语言被宗教所控制,只有教徒才能有幸接触,普通民众根本连字都不识更遑论解读圣经。本尼迪克特在书中提出了“文人阶层”的概念。虽然能解释圣经的只有那极小的一部分人,但识字的人相对而言就更多一些。这些人形成的社会集团被他称为文人阶层。这些识字的文人阶层遍布拉丁语范围内的全域,而这些既掌握拉丁语又会方言的文人阶层被视为连接尘世与天堂的存在,也因而构成了教皇权威遍及全域的有效存在。这也是路德用德语翻译圣经会引起教会如此大震动的原因。因为拉丁语对圣经的解释被打破,使教会的唯一且权威的权力来源被影响。然而宗教对文字的垄断被打破却不是从路德开始的。
本尼迪克特认为的宗教式微的原因有二。首先是欧洲开始的地理大发现。人们对地理范围知识的认识加深使其对世界的理解也在逐步发生变化。在先行者的游记中,他们会非常自然的将当时本应被视作“外人”的人称为“我们”,并且这些游记很多都是给他们本身的基督同胞看的。能将“他们”视为“我们”,是融合能形成的第一步。
其次是拉丁文本身的式微。在宗教势力强盛时,拉丁文被视为唯一且神圣的语言,其他的一切语言并视为不重要且不值得教授。拉丁文被垄断一定程度上在当时为了宗教的统治起到了促进作用,但语言被创造出来本身就是为了交流和传播的,一门语言若无人使用即使它本身再如何的神圣或优秀,其必然也将走向消亡。拉丁文作为宗教的神圣语言,在其存在的漫长的时期里,没能与任何一个王朝融合,成为一种被王朝内通用的行政语言。而任何一个王朝要实现它自身的行政管理,必须具备一种能全功通行的世俗行政语言。大多数情况下王朝会根据统治者的不同而适用不同的方言作为行政语言。这势必会对拉丁文的统治地位造成一定的冲击。普通民众由于不能接触拉丁文只能用方言交流,而很多方言又没有书写方式,因而大众对于能书面交流的印刷语言本身就有较大的需求,很显然,由于教会的垄断,拉丁文在当时很难满足这一需求。
在对于王朝的改变中,本尼迪克特并没有特意强调文字的作用。准确的说,我并没有看懂他如何解释王朝变为现代的“民族的想象共同体”。以中国古代为例,在秦朝的时候,我们就有了“书同文,车同轨”的规定。相较于拉丁文的被宗教垄断的地位,中国古代很早就推出了自己的官方统一的文字。之后虽然朝代更迭,但统一官方文字的习惯却一直被保留下来。在造纸术之前由于文字载体的限制其书面语言的传播范围不是很广,但在造纸术发明之后,作为官方语言的书面文字就得到了极大的传播促进。且在中国古代的历史中,文人阶层一直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因而我很疑惑按照本尼迪克特的标准中国是否在古代就已经形成了他所指的民族的想象共同体?
本尼迪克特指出,印刷品是出现全新同时性观念的关键因素,而印刷语言是奠定民族意识的基础。本尼迪克特在对时间的理解中强调了小说和报纸对于人们理解“同时性”的作用。正是由于人们在阅读小说和报纸时产生的对时间同质、空洞的认识,使人们对于世界的理解渐渐发生转变,而民族的想象共同体就是在这一过程中所形成的。报纸阅读使三个古老的概念对人们的心理失去控制:手抄本(经典)神圣;社会至高而隔离,并被某种权威集中统治;时间性的概念。而在后文中他进一步解释了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资本主义印刷品的大量出现。人们在报纸阅读的过程中改变对世界认识的前提是他们能长期有效的进行关于报纸的阅读,而在印刷术产生之前,阅读书籍只能是少部分贵族阶层的特权。资本主义市场的扩张为书籍市场的进一步打开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书报商人们为了使自己的商品能尽可能多的被人们所接受,他就必须选择受众更多的语言作为印刷文字。而由于拉丁文被垄断,大部分人并不掌握阅读拉丁文的能力,因而报纸要想能得到更广泛的市场,就必须采取使用人数更多受众更广泛的方言进行印刷,这也是为什么方言化趋势加强的原因。印刷语言在拉丁文之下口语之上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交流方式,印刷语言的固定性形成了人们最初关于主观的民族理念的形象。同时,他还创造了一种区别于旧的行政语言的一种权力语言。这种权力语言在专职统治者的作用下在亲领土范围内推行,又成为拉丁文的竞争者。
但以上的解释有一个前提,要形成新的民族的想象共同体,要求其成员至少是大部分能理解报纸上所用的印刷语言。这就要求报纸的读者至少都能理解作为印刷语言的该种方言。但事实上在最初交流还不发达的时代,一种方言基本是只在有一定地缘关系的范围内被使用,很少能被大规模的推广。因此,要是一种方言成为印刷语言并被广泛的理解,还需要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资本帝国主义的扩张。
移民不止发生在帝国主义时期,欧洲地理大发现时期就有许多欧洲人去往世界各地开拓领地。然而,那是由于技术的原因,移民规模肯定比不上后来的帝国主义时期。这一时期,强势的各大资本主义帝国都取得了自己广阔的海外殖民地。为了管理其广阔的殖民地,殖民者必须与当地人建立沟通途径。这时候一批掌握两种甚至以上的双语能力者就出现了。这些双语能力者在殖民者对殖民地的控制中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因而殖民者受到启发,将当地人的后代从小用殖民国的文化培养,使其对殖民国的文化产生认同,并训练这批人来协助管理被殖民地区。这些被选中者永远不会得到回到其所认同的“母国”,而是被派往个殖民地协助“母国”管理。在这一过程中,殖民者和被殖民者适用相同的语言文字成为常态。语言的融合使得书籍报刊市场又进一步扩大。
从这个角度来讲,消除差异寻找统一其实是促进融合最方便快捷的方式。被殖民者选中的孩子从小接触的是殖民者的母国文化,其认同的也是殖民者母国的文化,即使不被殖民国接受,但其文化的影响却一直存在。抛开其他方面仅从效果来讲,这其实是同化形成共同体最好也是最快的方式。本尼迪克特在本书中不断强调语言的重要性,其实这是文化融合最直观的一种体现。从融合的角度来讲,特殊其实并不是正面的因素。拉丁文因其神圣而特殊,所以他没能成为普遍流传的通用语言最终也慢慢消逝。因此从稳定融合的角度来讲,消除特殊因素增加普遍的共同因素才是作为整体的共同体应该考虑的问题。而在现代共同体中,这种特殊因素不仅包括语言文字,还有许多其他的方面。以这段时间的香港为例,香港作为我国的特别行政区之一,其享受的政治待遇一定程度上区别于大陆的其他地区。同样的,香港使用的语言和他们的日常习惯也和大陆有很多的不同。这些特殊性仅从管理的角度来讲本身并不是正向的因素。长期特殊的待遇使其对自身特殊性的认知不断加深,而对大陆的普遍认同感却不断降低。这是导致这次祸乱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外,关于语言作为融合并形成新的想象共同体的重要因素,在现代社会的交往中同样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越来越多的掌握双语甚至掌握更多种语言能力的人涌现,在国际社会的交往中,语言推广能力也成为现代国家竞争的一个重要因素。拉丁文的没落表明语言追求不是神圣而是流行。英语在使用范围上在当今世界是当之无愧的霸主。正如前文所提到的,语言的融合是文化融合的开端,英语的强势意味着她对世界的文化输出能力。以印度为例,印度的电子科技力量强大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其国民英语能力的掌握。而作为中国来讲,如何在英语的强势下推广中文的使用,也应该是我们应该仔细考虑的问题。
关于共同体的继续讨论我想进一步联系当今世界的格局来讲。随着经济的全球化,近几十年世界全球化的趋势越来越强,人口在国家间的流动量也越来越大,各个国家之间对彼此的了解也越来越多。各种国际组织相继出现并且在国际事务上发挥着巨大的作用。举例这次疫情期间的世界卫生组织发挥的作用,允许双重国籍的国家,使越来越多的多国籍公民开始出现。在各种国际论坛中,来自各个国家的许多精英人士开始提出无国籍的理论。
古人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听起来与现在世界全球化的趋势相悖,但在某种程度上我其实还是很赞同这个观点。书中提到的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文化关联在当前其实最多扩大到一国公民的关系上。这次疫情绝大多数国家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的情况,事实上能主动支援别国抗疫的国家并不算多。我曾经想过按照想象共同体的思路世界会不会因为联系的加深而成为一个更紧密的整体,但至少目前为止我认为边界在国与国的区别之间形成了。现在不同国家间的语言和其他的文化关联加深了,多语言掌握者的数量史无前例的增多了。但似乎即使语言沟通不再成为障碍时,仍然有其他因素组织着融合的进一步推进。(向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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