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布置的读后感久久无法动笔,发觉自己竟然难以在万千思绪中牢牢地抓住某个片段,谱写成章。故事几分夸大几分贴切都无妨,因为我已经真切地看见了您——姑姑。
我那莽撞的思想,在初初触碰到你时,便迫不及待地将一系列炙热的词汇画了个圈套在你的身上。彼时你是少女,出场带着潇洒意气。被日本人控制在城内时,作为老军医的女儿,刚烈坚强;卫校毕业后,作为乡村妇产医生,年轻聪慧。但我最爱的,是你接生时的自信果断,带有少女独具的勤奋和善良。愚昧的接生婆更是衬得你率性洒脱,大打出手时,丝毫不觉幼稚冲动,只感受到你对科学的敬仰;你总是令人惊喜的可靠,即使风尘仆仆地来,依旧可以稳住心神、竭尽全力,以最严谨的心情迎接所有生命的到来——无论性别,甚至无论是否为人类——纯粹的生命。
愚昧落后的乡村孕育出一位干净的少女,我不希望万物染指她的优秀,但是恋爱来得意外而必然。手表暴露时,我认真地审视每一行文字,试图得知对象是否值得依赖,品读你言语间不经意的羞涩和甜蜜,正儿八经地操心了一番。我由衷地期望他也是个懂事的男孩,你的美好才会被珍惜。于是我焦虑粗糙地浏览过几章文字,揣摩着故事的发展。然而不安阵阵袭来,王小倜的叛逃终于让我的祈祷戛然而止,同时破碎的,是姑姑对爱情和家庭的希望,是所有烂漫的少女情怀。
姑姑,当你受叛逃之事波及,我替你咒骂了无数次命运;但当你情绪崩溃、自杀示威时,我却一时无措。因为我知道,那个无比尊重生命的少女、虔诚迎接生命的少女、直白鄙视愚昧的少女,终于只能用死亡宣告底线。即使被救活,少女已不再。
一九六二年,你褪去单纯,以火一样的热情投入了工作。本该为你感到高兴,但莫名的落寞和疼惜缠绕着我。
一九六五年,你彻底蜕变成计划生育政策的执行者,虽收效甚微,却不遗余力。看着你的变化,真的很遗憾。
为实行计划生育,你一点点地夺走往日不辞辛劳从而积攒的爱戴和信任。与张拳一家斗智斗勇,最终逼得张拳老婆溺水而亡,一尸两命;对待侄子的媳妇,你毫不留情、坚决执行引产手术,最终王仁美难产大出血,死于病床;得知王胆怀有身孕,你竟不惜一切,残酷地玩起“捉迷藏”的游戏,最终王胆生下女儿,却死在船上……万心姑姑,你变得偏执而疯狂,心狠手辣、雷厉风行、大义灭亲,你将往日对生命的厚待全部摒弃,取而代之的是无视与冷血。
我曾为此感到非常不解,一段情感的创伤竟将你打入如此境地,剥夺生命、毫不留情。但,无论你是热情可靠的接生妙手,还是冷血残酷的计划生育执行者,我都从未对你产生一丝一毫的害怕或厌恶。因为我知道,“万心”只是时代的产物,就算没有“万心”,也会有其他执行政策的机器,至少那位纯洁的少女存在过,我没有资格亵渎你曾经圣洁的灵魂。
姑姑,感谢你没有让我的疼惜落空。晚年的你,承受着往事的拷问,在自责与无助的煎熬里痛不欲生。你让丈夫将计划生育时期被扼杀的孩子一个个捏出来,供奉在黑屋里,每每上香,振振有词。读到此处,我感受到你对过往罪恶深切的忏悔,竟出乎意料的释然,只觉着那份良知终究回归。我未经历那个时代,因此不觉怪罪,始终无法透彻地感受那一代人的无奈和悲哀。但对于“姑姑”这一个体,我是怀着无尽的思绪。第五部分的话剧中最后一幕,姑姑在“我”的注视下上吊自尽,被救下的姑姑得到心灵的救赎和轻松。“我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次自杀,是赎罪、是交代,也是重生。
在厚重的历史面前,我显得惶恐不安,因此选择将视野缩小,透过《蛙》,仅与万心交流。她是个可怜又可爱的姑娘,一手托起生命,一手沾满鲜血。你的疯狂和残忍,我情愿理解成时代的产物;但你最初少女的模样,我笃定那是人性的光芒。(周佳秀)
公众号:pcren_cn(长按复制)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