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二次完整地阅读东野圭吾先生的作品,比之在《白夜行》中与他的第一次相逢,我认为《解忧杂货店》刷新了我对于治愈、震撼、和伤感的情绪的理解。我爱库里亚克的《在路上》,爱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爱《风之影》,爱《无声告白》,也爱我还没有完整阅读的《瓦尔登湖》。但我觉得任意一部以上作品都不能带给我与《解忧杂货店》同等的thrilling feeling。那是一种令人眼眶一热,却流不出眼泪来的感觉。
这篇读后感是我在读完《杂货店》第一章节的时候就决定好要写的,也是我在五分钟前翻过最后一页立刻着手开始的。我感觉到冲突激烈的悲伤和喜悦的情绪。东野先生是操控细节的大师。经之他手的情节安排往往充满伏笔,又能刺激最intricate的情感。无论是《解忧杂货店》给予我的特殊体验,还是东野圭吾先生的精巧文笔,都值得是人敬佩:他前所未见,也不会再来。
情感,重要的是情感。即使《杂货店》在写法上同样有构思灵巧的特点,这本书对于读者的究极引力在于衔接一个人物的似是或非的行为与他的动机和心理变化。转换视角的优势在于作者有选择性的揭露了每一个人物的心理活动,从而使得读者获取人物主观的感官体验和成长。可怜可悲的人因此具有了被人同情和尊敬的理由。我会说这本书是人生必读的一本书。因为它囊括了所有人都经历过的简单又复杂的情感,又情绪和场景的切换妙到毫巅。它是一本任何人都能够联想与受到启发的书。
真正对于这部作品的解读是无法避免不从人物和情节来解剖的,但当我尝试写下这段话和思考应该如何开始剖析时,我带着无力与惭愧感。我认为在分析上对于任何细节的疏漏都是在质疑和玷污这部作品的力量和精神。我只能竭尽所能。故事是由三个躲避潜逃的人的视角揭开了围绕浪氏杂货店的逸闻趣事,而这段过往刚好囊括了三十三年的首尾:它象征了时间的延展性,诠释了ripple effect是如何影响了过去与未来的纽带;它也解释了情感,体现了人如何cling to希望,而又如何因为可预测与不可预测的种种去到他们该去的地方。它十分深奥。它朴实又真诚。
我并不想揭开大部分剧情的面纱,导致还没有亲身经历这个故事的人被曝光而失去最纯真的体验。但我确实要说说浪矢雄治和三兄弟写的不同的信。“解忧杂货店”是浪矢雄治在人生尾声的生命寄托。他没有壮怀激烈的一生,但他有善良和朴实的智慧。解他人之忧把他的善意和他人的信任连接到了一起,给了独属于他的智慧与认真的态度最理想的舞台。从他个人的角度而言,解忧杂货店是一种自我救赎,因为他人生具有着抚不平的遗憾,那是一种无从释怀的忧伤,会康复但不会遗忘。浪矢雄治用最认真的态度和最接纳的心去倾听每一个人的声音,他尊重每一个小孩子和每一个需要帮助的成年人的意见,他拥有洞破虚妄和伪装的慧眼,他具备感化人的赤子心。我甚至可以说解忧杂货店是一种结合生命,社会,和存在意义的理想,它托出了在其他场景难以实现的真诚和尊重。即使这本书没有主角,浪矢雄治仍然是我最喜欢的角色,我希望自己有机会去切身体悟他的感受,他的简单而质朴的灵魂。
我选择说三兄弟而不是三个小偷是因为我不希望小偷这个词所代表的connotation影响了读者对于这三个人物设定的最初印象。我觉得一个人的行为并不能完整地代表一个人的素养,形成,思想,态度,是非观念以及种种。三兄弟并不具有和浪矢先生一样的文笔和工整的字迹,他们所代表杂货店给出的回信也更加轻率和直接。但神奇的是这些在我最初看来欠缺考量也有点不负责任的回复也总能歪打正着,解释一些来信者的疑惑,或者鼓励他们去思考和寻找答案。我觉得这样的设定传达的其实是两个价值观:人只能活在一种现实当中,把它当作最好的去活;一个建议的作用是帮助寻求意见的人探求他们自己的观点,所以建议的意义在于行为而不是功能或者传达的观点,因为观点一直在那。我不知道克郎是否接受了自己的结局是最好的归宿,我不知道月兔能否在体育竞技和拼搏精神中成就爱情,他们肯定了自己的选择,我愿意相信他们明白自己的决定和那个决定造成的影响。
“简单”或者“simplicity”,我的探讨需要回到这个词上。在上文我针对浪矢雄治这个角色所具备的象征“简单”的品质进行了解读,我现在希望把简单的概念扩展到情感上,也就是简单的情感。谈及这个话题,我似乎有必要解释我对于所谓简单和与其处在对立面的复杂进行定义,虽然这种定义并不具有实际适用性。我所谈到的简单的情感是指人第一手的感受,是在心理学上被称为peripheral route(外围路径)的直接和最原始的感受,并和central route,也就是经过思考和辨别的情感,即我在上文提到的复杂情感对应。解忧杂货店中衍生的简单情感,以几个例子来说明,是月兔对于她与爱人的体育梦想的坚持,是雄治对于回复他人疑惑的责任感,是绿河把孩子推出车窗外的母爱和牺牲,是藤川博对他师傅的尊敬。这些感情与亲情有最大的相似之处,在无意识中付出而不求回报,是一种不假思索的选择。我感觉这样的情感弥足珍贵,现在的生活里也少有。我的直接体会就是生于社会的人太复杂了,而回归简单原始的自我是一种毕生的追求。
写到这里我清晰地感觉到这些文字的局限性。我想在思绪里应该有更多的情感希望被我选中表达,但也许这篇文章的极限,至少在我手中,将止于几段的篇幅中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将这篇反思写的完美,却希望它可以像解忧杂货店一样独特,能给读者一些以他们自己视角阅读时产生的启发。有点可惜的是,我还写不出同样意义深远的小说。
最后我想回到浪矢雄治的身上,因为我好像在不知不觉当中将他塑造成了我的这篇文章的线索。他值得一个谢幕登场。浪矢雄治有两个梦想,我很难评价他是否实现了其中的任何一个,但我觉得他的人生是充实而充满喜乐的,也许这就是追求和实现梦想的意义和价值所在。浪矢先生年轻时的梦想是与后来丸光园的创始人,皆月院长的姐姐,皆月晓子私奔。这个梦想轻浮又鲁莽,草率又不计后果。私奔的败露导致浪矢雄治在与皆月分开三年后为当年的愚蠢和自私送上一封诚恳的道歉信。然而,这封信对于皆月晓子的意义却非比寻常——它使得她摆脱了失约对一个男人的亏欠,也使得她坚信当年青涩的爱情有了果实,自己曾经的选择能让当下的自我感到自豪。即使这样的果实并没有使两人走到一起,皆月却愿为这份情感终身不嫁。除却她独立和强势的个性之外,我想这是一份能够带着入土的羁绊。但我不知道这个梦想对于浪矢雄治来说是否实现了。我知道的是,他的另一个梦,浪矢先生的意志和解忧杂货店的精神会被一直传承和感激。三十三年后,浪矢雄治的曾孙发布了杂货店复活的公告。而三十三年前的雄治受到指引,收获了这些穿越了时空的讯息和情感,并在过世之前圆满了他的心愿。这段情节最重要的启示却不是他的梦想,而是善与善传播的效应。信因果论者会解释为善有善报。我觉得是缘分与际遇。浪矢雄治传承下去的不仅仅是支持与信任,还有善念,还有位于马斯洛夫金字塔顶尖的自我实现与自我超越。虽然这不是浪矢雄治最初的动机,但他也许在瞑目之前保存了或多或少类似的体会吧。这是充实而喜乐的人生。
最后,致敬东野圭吾先生。感谢您对我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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