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压的特别低,像是要把单薄的我整个活吞。刚入秋不久,气温降了下来,我紧了紧衣领,思绪却有目的性的回到了那个温暖的午后。 只是一扇藏蓝色的小铁门,不到两米宽,上面生了斑斑驳驳的锈,头顶上架着一块水泥色的大瓦片,仲夏的雨水、初冬的积雪,还有深秋的落叶.......都落在上头,就像是个沉闷的老警卫,守着这座老房子,但又让人觉得煞是可爱。 裸露在外的红砖头连着青灰色的水泥围了三面墙,成就了这个宽阔的宅院。入门右手边,也就是院子的南墙,栽了一丛月季,春天的时候,浅粉、嫩黄,淡橘红的花儿,都由那墨绿的喇边儿叶子和劲瘦的枝干来显衬,月季旁有一整块黄土地被高高的垄起,像是床厚实的大棉被,白菜和卷心包菜常年占据。东墙简单架了几支木架子,初春的傍晚,火烧云挂满天空,牵牛花开的正艳,粉紫色的花,倒是真像个小喇叭,但那花却是不能吹的,花瓣很薄,透过霞光能看见其中的丝丝纹脉,像少女手心的掌纹。可小孩子哪里懂得爱惜,我小时候最是赖皮,常将它采了去,揉碎在掌心,满手的紫色汁水,然后献宝似的举给姥姥看,姥姥嘴上是又怪我淘气糟蹋了花,可眼尾、嘴角,却都是带着笑的,我咯咯的笑着跑到水管边去洗,哪里会洗不掉呢,自然总是大方且温柔的。 水管子旁边紧挨着种着两棵树,一棵高香椿树,一棵矮香椿树。香椿树有个近亲,叫臭椿树,树如其名,臭椿是臭的,香椿是香的,但这两种树长得却是一样。香椿可以用来做菜,吃蒜面条的时候,摘几片香椿叶,把叶片捋下来,混着蒜瓣和姜片一起,在蒜臼里用小木槌捣上一捣,放入盐和清水,搅和匀了,拌面条的调料就弄好了。放入刚煮好的白面条,最后再滴上几滴香油,便成了。可是大概全世界的小孩子都不喜欢蒜辛辣的味道,我小时候就对葱姜蒜这三个恶霸极为恐惧,被母亲强行喂进嘴里又吐出来,少不了要挨一顿打......其实到现在,我也不是很喜欢蒜面条的味道,家里的两棵香椿树也老了,早不能吃了。 西边灶火房外头有一株无花果树,有些年岁了,枝干浑圆粗壮,叶子硕大,我一直觉得无花果树的叶子和槲树叶很像,但端午的时候却从来不用它来包槲坠,这件事,我到现在也未曾明白。夏天的时候,果树挂满果子,沿着灶火房旁边的楼梯爬上去,摘了果子,轻轻把外皮揭掉,果肉软软滑滑的,十分香甜。 顺着楼梯继续往上,直达二楼,二楼基本废弃,栏杆的时间久了,没有维修,母亲不许我上去玩闹。可我哪里是听话的料,趁着大人不在家,便拉着对面家的小姑娘,跑到楼上去探险,中间主房是涂了红漆的大实木门,挂了铜锁,推开后是扑面的灰尘味,随意放置着几个坏了的大柜子,依稀能分辨出水晶青色的样子,阳光对这个老旧废弃的屋子毫不吝啬,透过破碎的玻璃窗大把大把的泄进来,灰尘常在这片光晕中起舞。 二楼的东厢房上了锁,我从未进去过,可东厢房的热闹不在于里。房檐上搭了一个大木箱,养了几只鸽子,灰的 、白的、杂色的,整天咕咕咕的叫着,转动着脑袋,总是飞来飞去,不安生,我小时候是害怕的,因此二楼也不常去了。鸽子是姥姥养的,不知道做什么用,但肯定不作吃的,因为儿时并没有什么喝鸽子汤的经历,可能他们和大黄看门一样,是看守二楼的吧,不得而知。 东墙根不只爬了牵牛花,还有黄瓜、丝瓜,甚至还有两只葫芦,架子下绿茵茵的,种的小番茄,辣椒,茄子之类,小番茄不一定都要是红的,也有黄的,青的混在一起的,姥姥常给我摘了包在手绢里,咬一口,酸甜味儿便溢满整个口腔。东墙里头翻了一口大红釉缸,里头放了几件旧衣服,那是大黄的窝。大黄拴了链子走不远,我儿时顽劣的很,打了坏心眼,正吃着饭,从碗里夹了肉,跑到它跟前,看大黄冲着我不停的摇尾巴,哈喇子拉的老长,还没来得及开心,被母亲看见了,又挨一顿批,我眼里噙着金豆,吸着鼻涕,把这笔帐又偷偷记到大黄身上。后来,大黄被姥爷卖给了狗贩子,我当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知道大黄不会再回家了,盯着那空空的铁链没日没夜的哭了好几天,后悔之前不该欺负它的,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很难过。 天气好的时候,姥姥常搬两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记不得干什么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干,只是坐着。只记得那小木板凳的年纪比我还大,是姥姥嫁过来时置办的陪礼,还记得姥姥从隔壁陈姥姥家移栽的绣球花开的特别好,圆胖胖的塞满了整个大花盆。还有咪咪,是姥姥养的猫,背上是橘黄色的条纹,肚皮是白的,琥珀色的猫瞳,很是漂亮。但它却常不爱亲近我,只爱窝在姥姥的怀里晒暖,怪会和我争宠的。 初春的午后是那样的暖,那样的牢不可破,在我往昔生命里尝到生活的苦水或挨到鞭挞时,便会回来,回到老家,藏在这个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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