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李娟出生于新疆,成长时期辗转于四川、新疆两地,有过一段阿勒泰牧场上的生活经历。1999年开始发表作品,她的散文《九篇雪》《我的阿勒泰》《阿勒泰的角落》《冬牧场》等,在读者中产生巨大反响。
近日,她最新作品《遥远的向日葵地》由花城出版社出版,这是李娟继“羊道”三部曲后又一全新力作。书中记录她在乌伦古河岸的戈壁,定居在葵花地边的“冬窝子”时,那一段充满艰辛与奇遇的耕种生活:荒漠上开辟的百亩葵花地,经历鹅喉羚啃食、三次补种,又接连遭遇干旱、虫害,直至收获,中间是微弱的希望和漫长的等待……在这些吉光片羽的记录中,李娟首次集中将思绪汇聚于自己家族成员的生活细微,他们与无垠荒漠构成完整的生态样本。
童年时期的李娟,一直在北疆阿勒泰地区陪伴母亲,随牧民在穷荒辽阔之地辗转迁徙,家庭以裁缝和小杂货店为生。最初,李娟在到处收集来的纸片上用密密麻麻的字写下她的生活、感想和领悟,投稿到新疆的文艺单位。一些资深的编辑认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不可能写出如此清新有才华的作品。但新疆著名作家刘亮程将她挖掘出来,她的第一部作品以《九篇雪》结集出版,在文化界开始产生反响,人们开始知道有个新疆女孩叫李娟。此后,她的散文在《南方周末》和上海《文汇报》陆续刊登,完全是天才的笔触,所写内容让人耳目一新,知道并喜爱她作品的人开始越来越多。
新书《遥远的向日葵地》是李娟近两年开始写作并发表在《文汇报》笔会的专栏———“遥远的向日葵地”。“向日葵地”在阿勒泰戈壁草原的乌伦古河南岸,是母亲多年前承包耕种的一片贫瘠土地。
书中,李娟记录了劳作在这里的人和他们朴素而迥异的生活细节:她勤劳乐观的母亲,高龄多病的外婆,大狗丑丑小狗赛虎,鸡鸭鹅……刻画的不只是母亲和边地人民的坚韧辛劳,更是他们内心的期冀与执着,也表达了对环境的担忧和对生存的疑虑,呈现出一种完全暴露在大自然中脆弱微茫的,同时又富于乐趣和尊严的生存体验。
寥廓的边地孕育沉默的人。在这个“走一个小时都遇不到一个人”的地方,李娟的文字就是在孤寂中迸发出来的天才的力量,她的沉默通往世界和万物。
“这是长久以来我一直渴望书写的东西,关于大地的,关于万物的,关于消失和永不消失的,尤其是关于人的。”
一直以来鲜少公开露面的李娟,在新书出版之际来到广州举办了四场活动。此次广州之行也是她整个写作生涯第一次和读者近距离见面。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南都记者对李娟进行了独家专访。采访中,李娟的确不像很多作家那样善于高谈阔论,她话不多,也不讲花哨话。正是这份认真和拘谨,让人看到李娟的真诚。
访谈
南都:能否谈谈初涉文坛时的一些经历?
李娟:最开始和别的作家一样,也是写信往杂志社投稿,大多遭退稿,但并不灰心。直到离开校园后,得到一些机缘,遇到一些非常好的编辑,才得以发表。但发表量很小。再后来,二十出头的时候,开始在网络的一些文学论坛活动,在网友们的互相推荐下,才开始大量发表作品,并在一些报纸上开设专栏。
南都:从笔名“去年燕子”时期到今天,李娟的名字逐渐走进公众视野,成名对你写作心态有什么改变吗?
李娟:这个还真说不好。想来想去,自己十多年前,尚寂寂无名的时候,好像从来不曾在写作方面灰心过。大约因为,哪怕得不到发表,哪怕自己的文字收获的读者很少很少,但仍然总是被认同,被用力夸奖。于是我的自信从不曾得到过真正的打击。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无比幸运。而现在,我的文字越走越远,收获的友谊与赞美也越来越多,但由于性格原因,我总是和读者保持距离,保持写作的独立。所以实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改变。但也可能是,所有的改变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南都:你曾经有过一份稳定的工作,后来为什么辞职?成为自由作家后,写作收入现在是你主要的收入来源吗?
李娟:寻求那份工作是为了写作。因为我当时需要一份稳定的收入,来保障最基本的写作条件。而辞职也是为了写作,因为我感到工作太忙,写作时间不够。专职写作之后,基本上依靠稿费生活。专职写作好几年了,我不怕艰苦的生活,而且我有信心,哪怕在最艰苦的时候,我也知道有读者喜欢我,靠写作我可以生活。
南都:能谈谈你的写作习惯吗?
李娟:我很少一气呵成,通常修改的部分很多。不顺畅的句子,不准确的表达,不稳定的结构,以及拖沓的节奏,轻浮的态度……很多时候,改到最后,已经远离甚至背离最初的想法。我觉得这种过程很享受。好像缓慢耐心地令一件美丽的事物水落石出。
南都:书写自己熟悉的这片土地,似乎容易受制于经验,你会有类似的忧虑吗?
李娟:我觉得,那恐怕是二流作家的忧虑吧。以前经常回答此类问题,还打过类似的比喻———靠素材写作,就好像把一棵树打成一堆漂亮的家具,家具打 完 了 ,树 也 没了。而我的写作,是呵护一棵树的成长,使之最终形成一片森林。这是我的野心,也是我的乐趣。
对我来说,写作是慢慢地添砖加瓦,让一个东西显示出它的面貌。世上很多东西都是很茫然、不可把控的,否则也没必要写作了。我能做的就是盲人摸象一样地去触及它、拼凑它,我没有想过像别人那样,在写作上要有突破和跨越,一定要让人看到你在不同领域的聪明劲儿。写作就是我的本分。写就是了。
南都:你似乎一直在写散文,你对散文家这个身份有什么看法?
李娟:我不会觉得自己是“散文家”,我一般都自称写作者。我最初也写过小说,后来这部分内容被收录我的第一本书《九篇雪》中。但我很快发现,我的小说其实和散文没什么区别。而且我现在仍然觉得,我的散文其实就是一部部标准的小说:有故事的发展,有情节的变化,有丰富的细节,有头有尾。
我的文字体裁,其实很大程度上并不是我自己主动的选择,而是来自读者,来自评论家们的分类。我之所以被纳入这个范畴,大约是因为自己的文字都是围绕个人生活和个人视角而展开的,都是真实经历。但是对于我自己来说,之所以这么写,只不过是因为这种方式恰好能,并且足够满足自己表达的需要。至少目前如此。我没有必要写别的,因为想写的东西,用目前这种方式已经足够表达,没必要超越、突破。
南都:虽说作家的写作都是一种自我表达,但你有没有希望过自己的文字能够影响、改变他人?
李娟:自我表达的目的应该就是渴望回应吧。我也渴望回应,渴望被认同,渴望得到共鸣,也渴望能够打开陌生的眼睛,开启坚硬的心灵。至于影响和改变,那是别人的命运。我不会主动在写作中暗示这些。
来源:南方都市报 朱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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