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以前经常幻想着,自己将来的婚礼会是怎样的?
时间无声无息地从指缝间流过,眨眼间,也到了我披上婚纱的这一天。
我拿起手机,点开朋友圈,发了一张我与段辰的婚纱照。
照片里,段辰赤脚背着我,站在海边的沙滩上,面朝大海,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笑意爬上眼角眉梢。
过了不到一分钟,照片下面浮现出一条评论,“你一定要幸福!”,我的心微微一紧,是周然。
我回他“今天不是周末,你咋有空刷起朋友圈了?”
其实对于他,是不是周末,都一样忙。
他说:“你忘了?大学时我就把你的好友状态设成了特别关心。”
怎么忘得了,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竟没有取消特别关注。
我呆呆地握着手机,灵魂像被剥离了身体,站在原地,愣了好久。
胸口感觉被酸楚填满,痛得要撑破似的。
我咬了咬牙说:“我们以后别再联系了”,过了许久,他发来一个字,“好”
只觉眼里布满了雾气,两行清泪缓缓滑落,啪嗒啪嗒地滴在手背上。
我们终究还是错过!
曾经的一切,也随着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在眼前。
2
大一开学不久,我抱着好奇心填了院学生会的报名表。
面试那天,我因有事很晚才赶到那里。走进教室,学长学姐已经在收拾桌椅准备离开。
一个学姐笑着说“你来得太迟了,面试已经结束了。”
我脸上写满失望,提步要走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不高不低,甚是好听。
他说,你等一下。
我抬头看去,周然嘴角堆笑地看着我,明明只是一件普通的白衬衫,可穿在他身上,却显得特别阳光亮眼。
他小声地跟学姐嘀咕了几句,拿出一张表格让我填写,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进了学生会。
为了表示感谢,回去的路上我请周然吃夜宵。
我问他都跟学姐说了什么,这么快就让我通过面试。
他一脸坏笑地说,你真想知道?
我用力地点头。
“我跟学姐说你是我女朋友,希望她能通融下,我们好在一起。”
我的脸刷的一下全红了,说:“那以后我们露馅了咋整?”
“你要是做我女朋友,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我埋头自顾着吃面,假装没听见,可耳根却热得发烫,我用余光瞟了他一眼,发现他也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脸微微发红。
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衬得他如葡萄般大的眼珠子,格外有神。
鹅黄色的灯光打在我们身上,一丝丝的惬意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散发着柔和的暖意。
和周然在一起后,他便经常说我是个电话控。我是我爸妈的独生女,每天他们至少都会给我打三个电话,每次通话时长不少于半小时。
以至于跟周然约会时,还得常常应对爸妈的突击检查。
我没有把和周然在一起的事告诉家里,打从上高中开始,我爸妈便在我耳边旁敲侧击地提醒我不可早恋,理由是影响学习。
上了大学,本以为从此可以自由了,但没想到,还是躲不过他们的淳淳教导,说我还未经过世事,怕被人拐跑了。
我也知道,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对于我爸妈来说,我就是他们全部的希望和期盼。
我和周然算是异地恋,他家在安徽,而我在厦门,我们之间隔着10个小时的动车距离。
而这10个小时的距离,却成了后来我们无法跨越的鸿沟。
大四放寒假时,我和周然一起去了他家,在车上我一直不停地打着哈欠,他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肩上,说“笨蛋,不会靠在我肩上睡吗?”
我说,你不怕我把你肩膀枕断了。他摇了摇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把刚才眼皮子还在打架的我,逗得睡意全无。
车子虽然颠簸,但那晚我在周然的肩上却睡得无比的安心。好像只要有周然在的地方,我总能感到踏实。
年少时的爱情总能如此简单纯粹,好似一汪清泉,哪怕只是一句思念,一个浅浅的微笑,便能激起阵阵的涟漪,在阳光下,发出星辰般璀璨耀眼的波光。
我们从市区下车,又辗转坐了3个小时的大巴。刚一下车,一阵寒意迎面袭来,我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周然将他捂得发热的手掌,裹住我早已冰冷如霜的双手。
指间的温度缓缓流散开来,犹如一堵围墙,将四周的寒气隔断,天地间只剩下我和他。
周然的老家在一个小农村里,寒冬腊月里。地上的积雪还未消融,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北方的雪景。
我还未回过神来,周然便在我面前蹲下,把我背起,说:“地上积雪太厚,你这么笨,待会踩空了可咋整?”
虽然我嘴上不同意他说我笨,但心里还是甜得都能渗出蜜来。
周然家还是个土瓦房,离房子不远处,有一片麦子地,那是他父母常年耕作的地方,全家的收入便是靠着这几亩地。
周然说,他是村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人,与他同龄的伙伴,皆因家里太困难而半途退学,早早地进入社会打拼。
到周然家第二天,正好赶上他堂哥大婚,当所有人都在闹洞房围着新娘子时,我踮起脚尖,偷偷亲了他一口。
他又惊又喜地看着我,眼底闪烁着点点星光。
我说,我也想要一场婚礼,属于我们自己的婚礼!
他的嘴角笑意盛开,“遵命,老婆大人。”
后来周然跟我说,那天他带我回家,其实心里比我还紧张,怕我看到他的家境后,会被吓跑,从心底里嫌弃他。
爱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当你遇到了那个人,所有早已设好的门槛、条条框框,在他面前也只得丢盔卸甲,不知所措。
那时总觉得只要两人相爱,什么距离,父母反对,都不是事儿。
可现实是,生活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艰难得多。
3
一次周然打来电话,我忘记把手机带在身上,落在了客厅。我妈接起电话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我被盘问了足足有两个小时,来来去去也就那几个问题,他家在哪儿?家里经济条件如何?远不远?
我支支吾吾地把他们搪塞过去。
后来我爸妈瞒着我直接跑到学校找周然谈话,那天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和父母发生了争吵。
之后,爸妈还叫了所有的的亲戚朋友来说服我,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傻子。
阿姨说,女孩子嫁人是享福的,你怎么反倒去吃苦了。可他们越是这样,我便越发地想念周然。
最后,爸妈实在拗不过我,索性任由我去。他们说,就当没了我这个女儿。
我去了深圳,因为周然在那里。进动车站时,我不停地望着身后,爸妈没来,再也没有人会不辞辛苦地送我上车了。
车子快启动时,表弟从怀里掏出几千块钱塞进我口袋里。
他说,这是叔叔叫我拿给你,你一个人在深圳,人生地不熟,这些钱留着做补贴。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心里明明藏着千言万语,可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4
在这个物价上涨速度快于涨薪的城市,我和周然只敢租在30平米不到的小出租屋里。
每次一领工资,第一件事就是做计算题,扣除房租水电费以及生活用品外,剩下的都恨不得把一分掰成两分来花。
周然工作很拼,每天忙得像个转不停的陀螺。我常常要在深夜才能听到他进门的脚步声,有时我也会抱怨他只知工作,不会腾些时间陪我。
他说,他想给我一个家,更想我们的婚礼不只有我们,还有我爸妈的祝福。
有次周然的公司组织员工聚餐,回来时,给我带了个鸡腿。
我吃得津津有味,连骨头渣都吃得不剩,他一脸愧疚,说“如果不是跟着我,你也不必受这样的罪。”
我说,没办法,谁叫丘比特把我射晕了,非要喜欢你不可。
他俯身将我紧紧地揽在怀里,坚定又执着。
日子虽然清苦,可每次看着彼此,我又觉得自己好像拥有了一切。我一直坚信他总有发光发亮的那一天,哪怕他现在一无所有。
但生活总爱不遂人愿,在不经意间跟你来个玩笑,把你所有美好的幻想撕得粉碎,再也拼凑不出完整。
当我听到妈妈手术住院时,整个人瞬间石化,感觉上天就要把我生命中最为珍贵的一部分剥夺走。
我的手握着手机悬在半空,耳边嗡嗡作响,听不进半句话。
我突然好恨自己的自私,为了心里所谓的幸福,就这么抛下父母。
胸腔里所有的愧疚,在那一刻,全部爆发。
我买了火车票,连夜赶回家里。
刚进医院便看到爸爸佝着背坐在病床前,头发白了大半。我突然发现,儿时的那张笑脸,如今早已爬满了细纹,是的,他们都已经老了。
从医生口中得知我妈得了子宫癌,幸亏是早期,癌细胞还未扩散,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我如释重负,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转身要走时,只听医生又说,病人在初期得子宫肌瘤时,会出现很多明显的症状,做子女的若是有心,是不该让病情恶化成子宫癌才发现的。
医生的话尤如一把明晃晃的刀子,一字一句地捅进我的心窝。
5
回到深圳,周然早早地下了班,跑到菜市场,亲手做了一桌子的菜。
那晚,我们都喝得微醉。许是酒气上了头,我泪眼迷离地看着他说,我们去海边走走吧。
他看了下手表,现在?十点!他被我祈求的眼神折服。
深圳的秋夜,微微冒着寒气。我的思绪被狂肆的海风吹得凌乱。
周然脱下外套将我包裹住,他自己却只穿一件短袖。我们倚靠着,久久没说一句话。
我把脸埋在他的肩上说,我…我要回厦门了…对不起。
他望向远处,眼底的落寞和破碎的月光,掺杂在一起。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问我:“真的决定好了?”
我假装用肯定的语气告诉他,可心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在呼唤着,我真的好想好想和你有以后!
他说,那也好,不然我老觉得自己亏欠你太多了。
回家后,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照顾妈妈,我进了一家事业单位,每天朝九晚五,倒也落得清闲。
分开后的一年里,我们还是和在一起时一样,互发消息,打电话。
只是不知道这份眷恋,何时会被抽离。
有次在知乎上,看到一个形容独生子女的句子,‘不敢穷,不敢死,不敢远嫁,因为爸妈只有我!’
我呆呆地盯着屏幕,顿时泣不成声。
我也不是没想过,把我爸妈接来一起住,可毕竟一南一北,环境差异大不说,文化习俗和饮食习惯也存在很大的迥异。
况且他们都已上了年纪,想让他们背井离乡去适应异地的生活,很难,我也不忍心。
周然工作越来越忙,我们的联系也逐渐变少。到最后,即便想念,也找不到可以打扰的借口。
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个擦肩而过,可能就是一生!
一个月前,周然突然来厦门找我。他看起来沧桑了不少,曾经那个白衣飘扬的少年,如今已换上皮鞋,西装革履。
脸上褪去了往日的稚嫩,多了几分踏实与危险。
他现在已经是一家知名公司的总经理,坐拥百万年薪,身边围绕着不少年轻优秀的女性。
他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的心像被人揉成一团,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一片。
我说,对不起,我爸妈只有我。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时间仿佛静止。
他的眼眶微微发红,笑着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太自私了,我还是没实现诺言,为你披上婚纱。”
他欠我的那场婚礼,这辈子都还不了了。
我说,你现在这么优秀,要什么样的女生没有。
他苦笑着说:“只有你肯在我一无所有时,陪着我一起吃苦。”
我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底仅存的一丝苦楚直逼心肺,隐隐地抽痛着。
我弯下腰,把头深深地埋进怀里,眼泪顺着眼角无声的滑落。
后来听朋友说,每次有人给周然介绍对象,周然问的第一句话便是,她是不是独生女?
也许当你用尽所有的力气去爱过一个不可能的人之后,曾经的一切,终将变成你心口的一粒朱砂痣。
蓦然回首,从分开到现在,四年的时间,长到我们之间早已物是人非,回不到以前了。
我抬头望着天空,明明一片阳光灿烂,可眼底却泛着波光,模糊了双眼。
作者:李雪婷,通讯地址:福建省漳州市平和县五寨乡前岭村前坂177号, 邮政编码:363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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