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稿？洗稿！洗稿。

2020年的暑假，我期末考试考完后待在家里闲着无事可做，整天躺在床上惹得父母白眼。我在他们眼中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一整个暑假的日子太长了，实在难熬，然而我出去找兼职，可以找到的也只是一些包装快递或者送快递的工作，在烈日炎炎的暑假，这可不是一份好工作。于是我打开了学校的兼职群，在里面浏览，其中有一份兼职抓住了我的眼球：文字工作，内容简单，居家办公，账号运营。

太好了，无须外出。而且，对于文科生来说，天底下最简单的事就是，做文字工作了。所以，我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就决定了要做这份工作。马上就找了那位职位发布者聊天，从他口中，我大概知道了，这份工作就是洗稿，把别人的文章从这里那里抄一点儿，凑成一个四不像，但是一定要读得通顺，最重要的是，文章标题一定要吸引人，把点击量骗进来了，就是成功。

那个时候的我并没有什么版权意识，觉得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妥当，于是就答应了做这份兼职。那个人把他的一个某平台账号发给了我，让我用他说的方法去运营这个账号，每天发布6篇内容，且一定要跟时事热点贴近，如果不知道时事热点是哪些的话，可以去微博热搜上看，或者去找主流媒体近来集中报道的事件，去“摘抄”。

运营账号的工作就这么开始了。我每天早上起床就打开微博热搜，去看一天的热点事件是哪些，每隔两个小时看一次，然后再去找那些对于这些热点事件的热门报道，从中“汲取精华”，这里找一篇，那里找一篇，最后自己融合成一篇。而对于标题的取名，我从我的雇主那里学习到的是，越是能引起群体对立，或者越是能引起群体情绪的标题，就是好标题。无论这种情绪是焦虑、开心，还是恶心，只要是能引起群体性的情绪，就是成功的标题。

我用他的方法一直做到兼职结束，期间确实产生过阅读量十万加的文章，不过引起的群体情绪不是正面的，因为评论区全是骂“小编”的一些脏话。而我，作为小编，当时心里是有一些骄傲的，毕竟那是我的第一篇十万加，虽然文章的内容几乎没有一个字是我自己写的。

我的雇主说，一天发布6篇文章，连续发布一个月，就可以拿到底薪，1500。我从接手他的工作开始，就想着赚到底薪就可以了，虽然期间有过一些所谓爆款，阅读量、评论量都很高，但是我慢慢地觉得，这些高阅读量、高评论量，不应该是属于我的，而应该是属于那些文章原作者的。

再到后来，我做这份工作只能说是机械运动了，因为人，一旦每天干的工作都是同一件事时，那么每一天几乎都是同一天，我甚至对文字产生了恶心的情绪。早上，打开微博，看热搜；然后，去我经常“光顾”的那些公众号里面找文章，截取片段；最后，把它们混合到一起，发布到我运营的账号上去。

有一天，我做着这些事儿时，我自己都笑了，傻呵呵的，看着两段风格完全不一样的文字被拼接到了一起，就像是人的手拿来走路，脚用去写字一样。

一股不安的感觉袭来。

如果说，既然我已经觉得这么做是不对的，那么为什么不停止这份兼职呢。原因是，没有做满一个月，不给工资......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了，把最后的几天做完。

看着一个月的期限即将来临，我打开了那个账号，一条私信赫然印在了眼前：请停止你的抄袭行为。那条私信说，他从一个多星期前就开始关注我这个账号，发现每天发布的内容，或多或少地都从他的文章里面“借鉴”了一些，有些文章甚至连他原本段落的错别字都没换掉。我看着那条私信，足足有上千字，字字诛心，让人羞愧难当。那还是一位我曾喜欢的作者，文章写得洋洋洒洒，观点苍劲有力，可是我却在洗稿的时候，第一位想抄的就是他的稿子。

那条私信的最后，他说已经举报了我的账号，并且希望我以后不要再有如此的行为。

三天后，平台发消息给我，说账号经过查证，确实存在抄袭的行为，已经决定进行封号处理。而巧合的是，那天就是我为期一个月兼职的截至时间，我的雇主原本应该在那天结算我的工资的，但是最后，因为账号被封了，他反问我，你还想要工资？等我再发消息给他时，他已经把我删了。

突然心里一阵负罪感和失落感飘过，不知道是因为工资，还是因为洗稿，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在我最后一次看那个账号时，上面还有一些私信，有骂我的，有嘲笑我的，有问我问题的，有对文章观点提出质疑的......我挨个地把私信看完，头痛欲裂，闭上眼睛仿佛那些私信变成了活的灵魂在我身边飘来飘去，它们在幽幽地发着声音，说着一些话，那些话的内容，就是那些私信上的内容......

最后有一条私信吸引了我的注意，上面说，有个账号在抄袭我发布的内容。私信把那个账号的名字给了我，我复制了那个名字，搜索，找到了那个账号，点进去查看，震惊了我。那个账号上的内容，除了标题不一样，里面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连我复制的错别字都没有更改，甚至连评论区对那位小编也全是谩骂。

我感到可笑，傻呵呵地笑着，放下了手机，长叹一口气，走到了书架旁，拿起了一本书。

我已经有好久没有看书了，上面都沾灰了。

来源：中国作家网 周志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