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中长了刺

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又款款而来，随即就是可以全身心陪伴父母与孩子的三天假日，感激这样美好的时光。下班回到家，喜见檐下去年撒下的格桑花籽儿，已经嫣然绽放，红似火、白如雪、紫似霞、粉如面……多么曼妙！厨房中年过六旬的母亲仍然躬身忙着为我们准备丰盛的晚餐，膝下两个孩子活泼可爱，七岁的大儿子正在大声朗读文章，四岁的小儿子也在专心致志地画画儿。我长大成人了了，我的孩子也懂事了，父亲却老了，身体大不如前，蜷缩在沙发上一个孤独地看电视。我的心突然颤颤巍巍，很痛。眼泪不争气地快要留出来，于是我转过头，瞥见先生正端坐着专心致志地左手刷着抖音，右手不断地往嘴里送烟，吞云吐雾，如梦如幻，仿佛眼前的生活也在烟雾中消失殆尽。仿佛他一个人独自生活在美丽的网络世界中。我的心又一顫，又疼了一下，但这疼，分明就是心里的一根刺，刺得生疼。但转念一想，寻常百姓，谁的生活不是一场风雨？还是看开些吧！免得引发口舌之争，闹得鸡犬不宁，苦了孩子和父母。

于是，我继续努力做着该做的事，一边辅导孩子做作业，一边看书，给老大讲睡前故事。然后又陪着老二玩游戏。晚上22:00，打开朋友圈。我说:“房前修篱，屋后种花。与温暖言欢，于光阴说禅。岁月温良。执一支素笔，捻一卷馨香。我的文字，在想念的枝头开满秋天。昔日思念的花籽，如今摇曳着浪漫。遥寄相思与祝福！”第二天，获赞许多，朋友们评论:“你永远都是幸福的小公主，每天有父母陪伴左右，两个娃的母亲了，依然，可以尽情享受父母的宠爱！”谁不知道，屏幕后我黯然伤神的一双眼睛。对于父母，我实在亏欠太多，工作14年，我依然理所当然地住在他们一砖一瓦亲手垒砌起来的城郊的庭院里；仍然每天心安理得地吃着母亲做的饭菜……大儿子3年幼儿园生涯，都是父亲一人风里来雨里去地接送；母亲到现在也这般辛苦地在接送小儿子。我只是忙，每天忙着上课、管理学生；我也每天都在攒钱，心想一定要努力改变父母生活的现状，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改变了他们生活的唯一，那就是让他们背负了本该我来担当的责任，让他们把我的两个儿子带大、继续接送上学放学、继续为他们做饭、继续陪伴他们……日子一天天过去，父母一天天变老，孩子一天天长大，我一天天忙碌，好像什么都未曾改变，又好像什么都变得面目全非。想到这里，我的心又一阵生疼，心里的那根刺又长大了。

我是一所中学的老师，也是家里的小女儿。按照我们那里的习俗，两个女儿，一个出嫁，另一个理当留在家照顾父母。父母当时说过，只要你幸福，我们家不必一定遵循这个习俗。可我深深自知，父母含辛茹苦把我们姐妹供养成人，多么不容易！于是，我从20岁出头，就一直在物色入赘的对象。现在的先生，便是这么认识的。高大帅气、体贴入微、沉实温厚，唯一的缺点，那就是工作不太好，收入不太高。当时我对他说:“没关系，只要你我同心，幸福相知，家庭和睦，其他的我都不在乎。”我的确不在乎，因此，我一直过得很幸福。当身边的朋友仔细计算着怎么安排伙食，留下足额的钱去还房贷的时候，我在满不在乎的认为这是自讨苦吃。一年年，他们买了公寓，又换了庭院，虽然面容比我憔悴了许多，但他们的孩子和父母却或者滋润的生活。我呢，的确，一如10多年前的轻松自在，笑魇如花。但未曾能为父母、孩子的境况做出过什么改变。我心里的刺，又长高了一截。

可我积极力压制着，也否认着，自己心里有根刺。是谁说，“自己选择的路，哪怕跪着，也要咬牙走下去。”？于是，我一直努力的工作，一直锻炼身体，一直争取着方方面面的进步。而当初那个高大帅气的、体贴入微的、沉实温厚的先生，还是那样美好，只是，他在柴米油盐中失去了斗志，在鸡毛蒜皮中失去了耐心，在你追我赶中停止了脚步。他显得甚至比以前更满足于生活的现状，是呀！有人做饭，有人赚钱，有人带娃还有人教育娃娃，他有什么可操心的呢？我就这样自我安慰着，力图宽容以待。然而，一份关于国家扶持退伍军人继续教育的文件掀起了我内心的波澜。我积极劝说先生抓住机遇，报名参加，以期提升自我，充实生活。而他极力反对。彼时我心里的刺，索性蹿了出来，刺向他，刺向我，刺向我们9多年的感情，7年的婚姻。许久，他说，我也尽力在改变，我做了很多努力，可我一直看不到你对我的笑，一直听不见你对我的肯定。恍然大悟，是呀！在这段关系里，我一直都是挑剔的一方，一直都是要求的一方。我忘了，他会在每次吃饭时给我泡杯茶，会给添饭夹菜；我忘了，他会每天坚持掐着自己的上下班时间，开车准时接送我上下班；我忘了，这么多年，都是他在洗碗洗衣服；我忘了，他一下班就会把孩子带出去，让我好好休息；我甚至忘了，我目光所及之处，都能看到他的身影。我还忘了，此时他已带病在身年多，需要静养与关爱。是的，有人事业有成，生活富足，但同时不得不少了对家人的陪伴和呵护；而有人，事业平平，生活淡淡，但同时做到了左右相随，不离不弃。没有谁的生活十全十美，没有谁的生活没有遗憾。我该知足了，我该学会尊重、包容；不该一再要求、苛责。谁的内心都是一片湖，允许波澜不惊、允许惊涛骇浪、也允许波光粼粼，如此，湖心才可安定。

于是，我起身，用力拔掉心中那根刺。心里一片释然。我又种下了一些思念的花籽儿，希望来年，还是摇曳着一片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