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何处去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朱门红槛宛如昔日，一树繁花在落寂的庭中依旧。

然而花下之人却已消了身影，还未断绝的雨丝从空中垂下，褪下了宅院中最后一抹朱色，人走了，花依旧。

珠环散，雨丝帘，那桃色真的尚存吗？答曰：此桃非彼桃，一樽绿液，半诗歌，书生听着物非人非的绝望声音敲击着每一片蒙着尘与蛛网的翠瓦，瓦下的飞檐斗拱又承载了昔日中何许的岁月如歌？

执笔在白驳的壁上提下人面映桃花，书生口中的琼汁变得苦涩晦浊，脸颊上的水不知是泪还是雨，你为何走了？

一半凋零的桃花淡薄了时间的隔阂，雪似飞玉屑，飘然覆了京城的朱壁瓦檐，只留下一片白帛盖地。

那一年书生辞家，仗剑而梦行天下，想在天子的脚下一展宏图。却不料入城便是京都中罕见的倒春寒，始盛的桃花落了满城，被凌寒的春雪覆在了黑土之下。

香消玉陨！

书生的情思早就被这景挑逗而起，足足立了半晌，才意犹未尽地挥袖而去，末时还为此佳景题下：“锦帛没香始，半株桃色残。”

半株桃色残，岁月宛如歌，一抹桃色打碎了白色的梦幻，映入了书生的眼中，那是一方朱门金瓦之中的世界，繁盛的桃花艳满了庭院，两三点阳春雪饰以芳华，景虽动人。

但树下人颜更为佳，三千青丝垂髫而下，茭手轻抚雪中花，饰以铜黛粉颊，甚美甚佳。

如愿，书生结识了那画似的佳人，在玲珑的庭上作画，在熙攘的桥上比赋，原来人世间还有如此的良辰佳人。

书生手中的玉樽又斟满了绿浆，在陌暮中一饮而尽。

其人虽佳，其景虽良，但书生的心中还有一番宏图，便于良辰与佳人立誓于花下，明年之时，此花之下，汝归，吾嫁……

人，最容易忘记的往往是时间与誓言，当翌年之时，桃花又红遍京都之时，金榜题名，书生驰马，魁花戴顶，再去匆匆寻那佳人之时。

岁月忽已晚，一切皆为泡沫罢了，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春花秋月？只不过是永恒一刹那间……

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笑春风吗？呵，恐怕笑的是他吧！

书生可真痴！

不是痴心，是痴心妄想！

一抹桃色起了缘，半抹残色终了分，给吾一年，两年。给吾一生，两世，这缘这份无非也就是镜花水月吧。

书生笑了，在滂沱的春雨中，在枯朽的老宅中，笑得张狂，在驳乱的朱壁上题下诗赋，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曾经汝思吾，如今吾思汝……

百无一用是书生，狂哉！仰首，一壶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