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你归来

已是深秋了，傍晚的晚霞一丝丝一缕缕地赖在空中不走，仿佛是舍不得离开这世间一般，可能它更留恋的是红尘中的真情与动人的故事罢了……

院子里，孩子们正围着井口旁的一棵老银杏树玩耍，他们又闹又疯，好像要把这棵树吵醒似的，久久不曾安静过。其中，有个小女孩子指这这棵树对小伙伴们说：“嘿嘿，我可是知道这棵树的秘密哦！我阿爸说在很久以前有个漂亮的姐姐她喜欢上了一个帅小伙，帅小伙曾在这棵树上刻了对姐姐想说的话哦！就是经过了好多年了，字应该被抹掉了吧？”一群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都耐不住小手上去摸摸大树，想看看是否有迹可循。而此时的我，正在隔壁的厢房里，靠着躺椅，伴着欢闹声，随着躺椅慢慢悠悠地摇动，逐渐进入了梦乡……

“杏儿，你看！那小子又来窑厂看你了！”我努力给娟子使眼色叫她小声一点，可她还是看着我一脸傻乐的样子。其实，不用她说，我也知道，那个人是来看我的。他，叫刘榆树，是我喜欢的人。也许，在其他人眼里，他只是家里有些富裕的混小子，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可是我知道，他是一个好人，很好的好人。我记得和他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湖边，当时他正和几个小伙子在游泳，我送阿爸到船上去湖对面的市镇上看病。船老板递了块大长木板在岸上，我扶着阿爸一起上去，谁知，阿爸脚下一滑一下子往湖里跌了去，而我也顺带着跌了下去。这湖虽不深，但也是曾淹死过人的，阿爸本来就病着，就算熟水性也经不起在水里泡着呀，而此时的我也是拼命的在水里挣扎着。船家和岸上的人都慌了，可谁都不曾下来救助我和阿爸。原来，人在死亡面前都显得这么胆怯啊？可惜，他不是。他从湖中心向我游了过来，我能感受到他挽住了我的腰，努力拨开阻挡他的湖水将我送到了岸边，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又冲进湖里去救我阿爸了。我急忙跑到阿爸旁，还好阿爸没事，只是呛了几口水，需要缓缓。我回了下头正好和他对了一眼，不知怎地，脸上仿佛火辣辣的，羞得不行。我鼓起劲向他走去，低着头，两只手不知所措地互相扣着“那个，大，大哥，谢谢你了，谢谢你救了我和阿爸。”突然一声“噗”吓了我一跳，“妹子，你叫我大哥可是显我老哦，我才20呢 ，还是个年轻小伙子，要不，你叫我的名字吧？榆树？”我抬头看了下他，只见他光着脚，穿着白短袖和蓝色短裤，全身湿漉漉的，清秀的脸上露出痞笑的模样真是迷惑人心啊。直到现在他的模样还依旧清楚的刻在我心里……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的相遇，之后的每一次见面都像是两人蓄谋已久的安排，渐渐地，我们不知不觉的喜欢上了对方。那一天，他就是在这棵银杏树下和我表达爱意的，我羞得不出声，也就是默认了。我认为年少的喜欢就是这么简单而美好的，我踮起脚尖轻轻的在他脸上落下了一个吻，那时的我好像已经不在乎什么女孩子的矜持了，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是我的依靠，我要牢牢地抓住他。然而，好景不长，他阿爸出船时被淹死了，家道中落，他也承担起了家中的重任。他父亲出殡后的一天，他来找我，只见他憔悴的身影手里拿着一个红布袋，正在杏树下踌躇着。我乡他走去，问他：“你，你怎么来了？”他看了我一眼把手中的东西塞给了我“杏儿，这是我阿爸留给我的玉镯，家里不像以前那么富裕了……”我一听，心里有些难受，连忙把玉镯还给了他“我不能要，这是你阿爸留给你的，况且，我根本不在乎你家是不是富裕，我在乎的是你怎么想？你阿爸不在了，你就支撑不下去了吗？”他眼里突然黯淡了，默默收回手镯，转过头往院门前走了。我以为他生气了，正准备去追他，突然，他停住了脚步背对着我“杏儿，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废物？没有了家的庇护就像只可怜的狗？”我一怔，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自嘲了一声“好了，我懂了。杏儿，你……会等的我吧？”我的整个人像是被扼制住了，哭着说不出来一句话。明明，我想告诉他，我不是的呀，我从来没那么认为，而且，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他，等着他的……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出现在我面前。他接了他阿爸开船的活儿，听街坊说，他接了个大单子，是个在上海这个大城市的活儿，如果干得好的话，可能会恢复他家往日的好景。我心里听了，也替他欢喜。直到有一天，所有人都说他在那一次行程中出了意外，海水吞噬了他，尸骨无存。我哭着喊着跑到了他家，只看见他阿妈和阿弟坐在地上哭，躲在门后的我再却不敢出现。我想，只有我相信他没死吧，他那么聪明，那么勇敢，那么厉害，区区风浪怎么会吞噬他呢？怎么会？怎么会呢？

之后，他家里和村里人帮他办了葬礼。我只记得，我没去。那天的雨下得特别大，每一滴水珠都带着不甘和悲痛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我撑着伞站在银杏树下，回忆着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我用手去触摸这棵树，不经意间，我看到了一处地方，上面刻着字——等我      一下子，我就被击溃了。我想，他可能真的是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等着我吧。

往后的日子，我没有像平常的姑娘出嫁、生子，而是照顾我阿爸和阿妈，直到他们去世。那个年代，我的行为遭到了世人的非议，连阿爸阿妈都不理解我，可是我仍然坚持了自己的选择。多年以来，只要我一想他，就去抚摸那两个字，想要把字刻在自己的心里，就像他一直都陪着我一样。虽然，我终生未嫁，但在我心里，我从他说喜欢我时就已经觉得我是他的妻子了。

刘榆树，你不在的这些年，发生了很多变化。你的杏儿已经从娇羞的少女变成了苍老的老人。从18岁到78岁，这60年陪我到老的是孤独，而不是你。我想说，我累了，都60年了，你……不会再回来了吧？人生啊，对我来说真的太长了，长得我在梦中等你，都感觉耗尽了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