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

老人

老人，步履蹒跚，那背影像是远去，又好似回望；岁月穿梭在笔端，年少的我望着远去的你，我知道，你的人生已无憾。

回望他的一生，都在艰苦中度过，儿时忍饥挨饿，从小就见惯了残忍的杀戮，眼看着自己的亲人被狠狠批斗，却只能默默在一旁流泪。中年时来到我们家，挑起了家中生活的重担，做过木匠，打过铁，做过石匠，凡是能赚钱的活都曾涉猎过，几乎花费了毕生心血，为我们子孙后代留下了一处老宅，可为自己留下的，只有愈发严重的病痛。可以这样说，这个建国时出生的男人，亲眼见证了新中国的崛起，也传承了中华上下五千年的优秀品质，用自己的一双手支撑起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家。

儿时，他总用一辆三轮车架着我，接送我上下学，他总爱唱那一首《一条大河》，每晚生疏地用二胡拉着不知名的曲子，我看着他满是笑意的双眼，满足地进入了梦乡。那时，他辛苦劳作一天，能挣来二十元钱，他却愿意每天从本就不多的薪水中抽取一部分给我买一个爽歪歪，只为逗我开心。他爱看抗战时期的故事，我和他每晚挤在狭小的房间里用电视一遍遍播放着毛岸青在战地牺牲的场景，眼眶中饱含热泪。他就这样伴着儿时的自己慢慢长大。

如今的他已到了古稀之年，望着他渐渐佝偻的身躯和渐渐缓慢的步伐，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蔓延。那天，我看到他已那般瘦削的身体，实在无法想象他曾经也是一个身强体壮的男子汉啊！随着年岁上涨，他已不再唱那一首熟悉的《一条大河》，但他却还是每天不厌其烦地和我说：“凡事慢慢来，开开心心也是一天，急躁也是一天，要调整自己的心态，不要计较那么多……”他是个很固执的老人，每天顶着疲惫的身体却一刻也闲不下来，也许是这几十年的辛劳让他早已习惯了忙碌的生活方式，也许，只有在忙碌时他才能感觉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光吧。

从去年开始，这个总是闲不下来的老人便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精神，他只是拖着一把椅子，每天追随太阳的脚步慵懒地挪动身躯，唯一不变的，是他依旧用那已低沉沙哑的声音一遍一遍对我诉说着同样的话。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他看到昔日和他年龄相仿的人都相继去世，心里想着，为什么别人都可以死掉，却唯独留下他一个人在这世上。他说他早已准备好了农药，却唯独放心不下我这个孙女。听到这句话的我，只能一遍遍对他说：“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我想这句话也许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现如今，我看着时光一点点流逝，我何尝不知道，我与他相聚的日子在一点点减少，可我无能为力。我实在无法想象我的生活要是没了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已习惯了依赖他，习惯了他每天在我耳旁轻声诉说着那些其实很浅显的道理，习惯了家中那个狭小的房间里总传来他亲切的声音，我习惯了有他的生活。在他病重时，他让家中的人隐瞒了他的病情，他说不愿让身在异乡的我们为他担心，其实，他还是那样固执吧。

我知道，这个建国时期出生的男人终有一天将要归于尘土，被掩埋在悠悠的岁月中，只留下一张照片证明他曾来过这个世间。我也知道，随着自己年岁的增长，我终将习惯离别，习惯将一段段美好珍藏于心，最终带着这些美好也归于尘土，我和他们将会在另一个世界相遇，继续我们的美好生活。只是现在的自己还无法承受这一切，我不愿经受失去的痛苦，我也像他一样固执，固执地想要抓住飞逝的时间，抓住他松开的手掌——那双布满了老茧的双手还是那样叫人亲切。

我不愿，不愿离开你，就让我代替你停留在时光里，独自沉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