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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0年的战争•北塘
侯德云
我叫弗朗索瓦•德•拉尔希,1860年随蒙托邦将军远征中国。在跟随蒙托邦将军之前,我是法国驻北非骑兵第一军团的中士,一个吊儿郎当的下级军官。
我永远不会忘记蒙托邦将军写给我的亲笔信:
“拉尔希中士:军事部决定派你调至我处任旗手,并作为私人秘书随同前往中国。见信立即回国。至巴黎后,速来多瑙河大酒店。蒙托邦将军。”
是我父亲,阿日诺尔•德•拉尔希伯爵,暗中摆布了我的命运走向。他把自己的“混账儿子”从非洲调往中国,是想让他有所历练,兴许能混个一官半职,或者至少改改他那玩世不恭的秉性。
我追随蒙托邦将军离开法国整整七个月之后,战争才真正开始。1860年8月1日下午三点,法英联军共两千人,在白河北岸登陆。我们的计划是绕道北塘,从侧面进攻大沽口炮台。
两百名广东苦力也随同我军一起登陆,他们的任务是运输武器弹药和军需品。
正是退潮时分,我们乘坐运兵船奔向海岸。在离岸大约一公里的样子,运兵船搁浅。将军一声令下,士兵纷纷跳进水里,像一大群青蛙蹦来蹦去,嘻嘻哈哈的,做游戏一般。
临近海岸时,我们发现堤坝上有小股清军骑兵正在集结。将军下令,做好战斗准备。
可是很奇怪,集结成队的清军骑兵突然消失,一个都不见了。
那天晚上我们在海边露营。参谋部杜潘中校带侦察兵前往北塘侦察,凌晨两点返回,向将军汇报说,北塘无驻军,也没几个居民,外围的两处炮台无人守卫。杜潘还说他进入炮台仔细探查,发现了一些包着铁皮的木制炮。
清晨五点,我们列队向北塘进发。
北塘是一个村庄,但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城邑。有城墙,有城门,有成片的民居。
街道上有三三两两的村民在闲逛,显然绝大多数村民已经举家逃走。我希望剩下的这些人能加入我军的苦力队伍,我们需要大量人手。
将军命令士兵在村中挨家挨户进行搜查,房屋,前院,后院,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以防清军在此埋伏。
居民区的一幕幕惨状让我们心惊胆战。很多人家的水缸里,都漂着被勒死的儿童和被割断喉咙的女人。他们中的大多数是头朝下被塞进水缸的。还有不少女人吊死在房梁上。
我带领十几名士兵闯进一座四合院。这是北塘最排场的住宅,看样子像是官宦人家的府邸,有几十间房屋,有空旷的庭院和花园,驻扎一个团的兵马都没问题。
这座四合院有主房七间,主房左右各有耳房四间。室内格局完全遵照中国北方习俗摆布,主卧里有一张紧靠墙壁的大床,是用砖头砌成的大床,中国人叫炕。炕上挂着帷幔,铺着绸缎被褥,摆着靠垫。
一进卧室我就愣住了,身后的十几名士兵也都愣住了,其实叫惊呆更准确。
炕上躺着三位妇人。一位衣着简朴的老妇,两位衣着华丽的少妇。老妇躺在中间,枕一只黑底绣花枕头;年龄看似稍长的少妇,躺在老妇的左边,枕一只红底绣花枕头;年龄稍小的那位,躺在老妇的右边,枕一只绿底绣花枕头。三位妇人都梳着“两把头”的发型,还都是天足,看来是满人无疑。
年龄稍小的妇人,容貌美极了。我以前从未见过那么美的中国女人。
三位妇人的喉管都被切开。显然是刚刚被切开的。她们的身体还处在痉挛状态,喉咙里嘶嘶作响。鲜血在流淌,炕上的绸缎被褥都浸泡在血水里,丝绸帷幔上也溅有醒目的血迹。
两个小女孩坐在炕上的血水里玩耍。三位长辈的奇怪表情让她们觉得很好奇,她们用沾满血迹的小手,一会儿拍拍这个,一会儿拍拍那个,嘻嘻笑个不停。
火炕对面有一位身穿袍服、扎着腰带的中年男人,他坐在太师椅上,瞅着炕上的三位妇人和两个女孩。他的脖子在流血,从胸膛流到腿上,然后一滴一滴,滴在脚下的一柄钢刀上。
男人的右手握着一把纸扇,在轻轻轻轻地摇动,为的是赶走他胸前嗡嗡作响的苍蝇。
男人看见我们,目光变得凶狠而轻蔑。他似乎是在嘲笑,嘲笑我们在他的壮举面前呆若木鸡。
扇子的摇动幅度越来越小,终于停止不动。男人胸前的血迹,也渐渐凝固成褐色。
屋子里的死亡气息压得我喘不上气,两个女孩的嬉笑听着格外瘆人。我实在待不下去,转身走出房间。
我私下猜测,男人应该是这宅院的一家之主,老妇人是男人的母亲,少妇是男人的妻妾。男人先杀掉她们,然后杀掉自己。
我庆幸男人没有勇气对自己的一双幼女痛下杀手。
眼前的惨状,让我对原本无限憧憬的史诗般的对华远征产生极大的怀疑。我暗中一次又一次询问上帝,人类为何要动辄发起战争?
我对北塘村民的行为也大为不解。我们的敌人是清政府,不是他们,他们何苦要去寻死?他们是不是事先听到了什么骇人的谣言?
我命令士兵把两个失去亲人的女孩带回军营,交给随军的牧师。她们将被送往上海,由一家基督教慈善机构抚养。
很多年后我听说,女孩子中的一个因病去世,另一个长大后做了修女。
我不知道那修女的记忆中还有没有当年的血水和嬉笑,有没有亲人的死难惨状。但愿没有。
原载《微型小说选刊》2020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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