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文学包养的人和包养文学的人

征文网 2021年2月7日文学快讯评论510 阅读13471字

晴晴喊妹妹在我床上拉屎呢等我们跑去朗朗已经镇定自若地手捏一块屎从床上下来了那样子像一个归来的王

当互联网为文二代贾浅浅的诗,到底算不算一首诗而吵翻天的时候,曾经的文学青年富饶饶,正在为下一场直播卖货做准备。

一边啃笔一边写直播脚本,半个小时过去后,一点灵感也没有。

几个小时前,饶饶和运营在选品上出现分歧,运营非要推的一款网红面膜,一个月前饶饶就踩过坑,不能说不好,只能说完全没效果,但架不住网上推的博主很多,且这款面膜利润超级高,所以最终敲定这款面膜之后,美女主播富饶饶,不但脚本上提炼不出卖点,就连嘴巴也像被面膜糊住了一样,说话不利索。

晚上九点的直播,以往下午六点半的时候,富饶饶已经差不多搞定一切了,但今天不行,状态不好,她时不时刷着手机,看到公司大老板分享了篇文章,自己配的文案是:如果这种屎尿屁也算是诗,那我是李太白再世!

饶饶好奇点进去,才发现以往的瓜要么太甜,要么太水,只有今天的瓜,弥漫着一股尿馊味,最郁闷的是,这股味道她还很熟悉。

贾浅浅在《日记独白》里写着:

两腿间流出来的东西 和那男人内裤的气味 深深地混淆在一起

可不,记忆里的气味,和现在这股味道,眼前就深深地混淆在一起,直熏得富饶饶两眼发昏,头晕脑胀。

说长不长,也就是几年前刚从新闻专业毕业的时候,文青富饶饶拿着自己写得文章,攀过好几级关系,找到了当地作协的一位大作家,那个时候的富饶饶,生怕这个世界不识货,错过了她这枚宝石,每天通过各种渠道推销自己,美其名曰毛遂自荐。

后来实习报社的一位老前辈告诉她,自己认识这位省著名作家,只是这位前辈打量了饶饶一眼说:我能帮你牵线,能不能成,全看你自己悟性高不高!

富饶饶连忙点头表示:我悟性很高的。

老前辈看了一眼她的大长腿,秘而不宣的笑,让富饶饶一时摸不着头脑。

但终究是拿到这位省作家的住址了,心急的富饶饶,愣是拖了一周,将自己和作品都精心包装一遍后,才在一个周六的上午登门拜访。

见到这位省作家之前,富饶饶读完了他全部的作品,看完了作家以往的采访记录,对作家的脾性和风格,大致也算掌握的一清二楚,但见面后就懵了,作家本人不像照片中那么形销骨立,魏晋遗风,一双眸子里闪着精明的光,就连说话方式,也不复采访中那么敦默寡言。

看起来倒是健谈多了,但让富饶饶一时措手不及,很快气氛开始由作家主导,自诩机灵的富饶饶,倒变得有些讷口少言,词不达意。

作家问富饶饶,你最喜欢谁的书?

富饶饶脱口而出「卡夫卡,我最喜欢卡夫卡的《城堡》」,就在省作家的眉眼里都流露出不悦时,富饶饶才陡然想到老前辈告诫她的「悟性」二字,不是指代文学天赋,而是用在这里。

接下来的气氛简直冷冻到极致,富饶饶尴尬到鼻子眼睛都要粘在一起了,省作家却依然一言不发的提笔写字,沉默的氛围带来一种威逼感,富饶饶几次想要打破,但终究不知从何开口,「全看你悟性高不高」这句话,像悬在她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富饶饶想从省作家正在写的字入手,但她对书法品鉴一概不知,只觉得那字写得好,像逢年过节挂在门上的对联一样,但具体怎么个好法,她却说不出一二,只能如实夸赞道,这字写得真漂亮!

作家勉强脸上现出笑,然后点拨她道:还是要多读老祖宗写的东西,中国作家写的书,不是国外的文学不好,而是水土不服。

一时间卡夫卡,海明威,帕慕克,都在富饶饶的脑子里,嗡嗡的闹着,只让她更觉得头晕,只能点了点头说:我回去就读。

不过总算她本质上不算笨,添补了一句:我读完了您所有的书。

《文学情妇》看了吗?

看了,富饶饶连忙点头。那本小说讲的是一群为文学献身的男男女女,在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为心中理想而打拼的光辉岁月,书里的主人公在最后感慨说:文学,我是你秘而不宣的情妇,怀揣着对你的爱,像怀着宝物的窃贼,小心翼翼,谨小卑微。我卑躬屈膝的俯伏在你面前,你的眼睛却不曾扫过我一眼。

富饶绕第一次读到这本书的时候,忍不住想到了奥地利作家茨威格,因为这句金句不仅遣词造句有点像,情感表达也很相似,直到几年之后,另一位90后作家,也因为一句类似的金句而火遍QQ空间时,富饶绕才明白文学不分家,一句金句可以用180种方式进行不同的表达。

但这种觉悟她当时没有,有的只是人生中每次经历这种类似事件时,余留的震惊和纳闷,单从这点看,富饶绕的悟性委实有点差。

大约因为这是省作家人生中的第一部书,回忆这本书的时候,作家手头的笔搁置了一会,脸上泛起一丝潮红,是过往岁月最后的浮光掠影,很快这丝红光在些许汗的浸润下有些油腻,他转而撇了撇嘴,好像对书中写的那种炽热情感怀着某些不屑。

因为他再次提笔时,鄙夷的说了句:文学就是人尽可夫的婊子,文学越下贱,群众就越性奋。作家说完这段话,似乎意犹未尽,好像无意之间说出了至理名言,他油光泛红的脸上立马兴奋起来,大笔一挥的在纸上写下这段话。一年以后,富饶绕果然在他的新书里读到了这句金句。

但当时作家只是用那双因为兴奋而油污般的眼,意味深长的看着富饶绕说:你叫什么名字?

已经在见面后就做过自我介绍的富饶绕,立马抓住机会再介绍一遍:我叫富饶绕,富裕的富,饶有趣味的饶,取名出自《史记》云:

招致天下亡命者盗铸钱,煮海水为盐,以故无赋,国用富饶。

作家似乎被富饶绕一长串的介绍逗笑了,煞有介事的开玩笑说,你这个名字取的就很不文学,太薛宝钗了。

大约是看富饶绕没有听明白,他又解释了一句:在读者眼里,薛宝钗就很不文学,林黛玉才更文学,明白了吗?

富饶绕当时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但内心深处,她只觉得宝姐姐也好林妹妹也好,本来不就是文学产物吗?

再之后,省作家提到了一位年轻女作家,刚刚在某次全国比赛中拿下大奖,当年正被作为美女作家重点包装。

富饶绕自然是听过这位新锐美女作家的,但当时她尚且年轻,对于同性之间的嫉妒难免多过欣赏,因此佯作夸赞的说:听说过,她长得可真漂亮!

在她有限的阅历里,自然知道夸一位作家长得漂亮却避而不谈作品,本身就是一种无视和不认可。

省作家或许没有听出她的小情绪,但真漂亮这个词汇,完全概括了他之后想要表达的思路,因此他再次意味深长的看着富饶绕说:每年写文章的文青一大堆,为何她能崭露头角,你先要看明白是谁在捧她,然后再仔细想想,别人为什么要捧她?

之后,他哈哈一笑感慨道:她才是为文学献身的情妇!

饶是富饶绕脑子再笨,也不可能听出背后的言外之意,但当时文青富饶绕虽然单恋文学,却还没有做好献身的觉悟,只是拘谨的站着,从头顶到脚底,都被一种无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包裹着。

以至于从那天开始之后的好几年,尚且年轻的富饶绕,都在思考着要不要为文学献身的问题,直到几年前她才缓过劲,这不是要不要为文学献身的问题,这是要不要为权力献身的问题,文学从来不需要献祭的人,文坛却需要一批一批年轻人的膜拜和献祭,来维持它的光辉与伟岸,神圣与崇高。

这个世界上有被文学包养的作家,也有包养文学的作家,前者将文学视为可视而不可及的命运女神,后者只将文学视为婊子。

当一个人将文学视为命运女神时,他往往离世俗意义的文学成功差了十万八千里,只是文学之路上的傻子,而当他将文学视为人尽可夫的婊子时,往往已经名利双收。

富饶绕过了将文学视为命运之神的天真年龄,也做不到将文学视为婊子,几年后,她弃文从商,赚的盆满钵满,回顾当年那段经历,富饶绕只觉得自己被文化老流氓占了便宜,那个流氓因为从事着和卡夫卡和海明威一样的职业,就利用少女这份迷恋的光晕,讲了另一个关于文学的下三滥版本。

富饶绕依然喜欢卡夫卡,依然最喜欢《城堡》,但她努力不拿着文学这个通行证,做着城堡里的人,真正做得一切事情。

波伏娃曾经写过一个故事,一个女人因为丈夫有了情妇,而发现自己所理解的世界以及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发生了坍塌。

这位主妇无不迷茫的喃喃自语道:我曾经以为我知道自己是谁,他是谁,但突然间,我不认识我自己,也不认识他,我的整个生命都崩溃了,就像是在地震中,地面吞噬了我,一切消失在脚下,没有逃脱的回头之路,这所房子,连同它所在的村庄和山谷一起消失了。即使你生存下来,你也一无所有,甚至你曾经称为地球的地方也没有了。

但富饶绕已经成年了,她渐渐明白,当一个小三渴望偷你的丈夫时,最好的报复是将丈夫留给她。

在读完那篇微信文章后,富饶绕饶有兴味的接着看评论,果然评论里两极分化很严重,有人觉得这样的诗太垃圾,还有人表示,人家也有写的不错的东西,你们这些人就是看不惯人家有个牛逼闪闪的老爹,有本事你也写一首比这牛逼的诗呀。

前文青富饶绕毫不犹豫的留言道:

一个男人在办公室撒了一泡尿 一个女人在厨房拉了一泡屎 他们 被赶出这个空间 成为被放逐者 一只狗撒了一泡尿 又拉了一泡屎 一群狗默认这是它的地盘 并摇尾乞怜

文 | 巴黎夜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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