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金盏花
每个人生来就要感谢很多人,比如父母、朋友、恩师……但人们似乎忘了去感谢,那创造他们,庇护他们,带给他们宁静和温暖的,这个世界啊。
夏尔默默地走在到处洋溢着喜悦的大街上。在这个无论任何人都会高高兴兴地大吃一顿来庆祝的节日里,恐怕没有几个人和夏尔一样痛苦了。每家每户都在准备丰盛的晚餐,而夏尔却没有,因为他无法去准备,也不知道为谁而准备。
夏尔的父亲很早就死了,他的母亲含辛茹苦将他养大。随着儿子越来越有出息,这位贫穷夫人脸上的笑意便越浓。可是不巧,就在昨天夜里,夏尔的母亲就死了,死在了家中,表情是那么的安详。仿佛没有意识到即将来临的死亡一般。
可母亲越是走的无声无息,夏尔就越是自责。“妈妈,都已经熬过了那么多艰难的日子了,明明已经克服全部在以前看来无解的困难了,为何,为何要在这时离我而去?”
想想自己在那被人称为“学院”里的遭遇,再想想走在街上时路人们望着自己的古怪眼神,仿佛自己是个异类一般。夏尔都记不清自己曾经有过多少次想要自杀,离开这黑暗的世界。这世界给予夏尔的只有痛苦与忧愁,所以夏尔从来没有想过去感恩,回报世界。要不是那破旧的小屋里还住着他那为了自己而舍弃青春与年华的母亲,夏尔早就想离开这充满恶意的世界了。
可现在,连母亲都不在了
母亲是夏尔在这世界上唯一爱的人,失去了她,夏尔觉得天空都变成了灰色的,周围人快乐的笑脸仿佛都是在嘲讽他的无能:都那么大了,却连自己的母亲都保护不了,这样的人,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夏尔忽然想起学院里常欺负他的一个富家子弟说过的话:“哼,没用的夏尔,我听说你的母亲为了你能和我们一起学习,整整两天都没有合眼……虽然我不知道你那时候在干什么,但就连我这样的败家子都觉得你就是个无用的蠢材,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你竟然让母亲如此辛劳,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骂的对,骂的好啊……”夏尔继续走着。
夏尔要去参加母亲的葬礼。教堂里除了他和几名教士,再无他人。夏尔自嘲地笑了:“看吧,夏尔,你明明那么努力,可到头来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夏尔注视着前方那一张小小的,黑白的照片。
夏尔不是没有一颗赤红的心。所以此刻,夏尔哭了,是那种轻轻的抽咽,因为,他知道没必要太大声。又有谁会听到呢?是上帝还是他自己?
这时有一个人影急匆匆地跑进空荡荡的教堂。教士们好不容易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和夏尔同龄的少女。少女一身素白色的长裙,轻轻地走到夏尔身旁站定,然后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裙摆,生怕惊扰了身旁那个此时已经一无所有的男孩。
念诵悼词时,少女与夏尔一起念;伤心而泣时,少女和夏尔一起哭;黯然离去时,少女和夏尔一起走。从头到尾夏尔没有和少女说过一句话,弄得那些教士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傻小子也有人愿意陪伴?唯一愿意的那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夏尔和少女并肩走在到处洋溢着喜悦的大街上。“伊莲娜,你……为什么要来参加我妈妈的葬礼?其实就我一个人就够了……”
被夏尔唤作伊莲娜的少女没好气地打断夏尔:“你也好意思说。那么大的事都不说一声,怎么,嫌弃本小姐啊?你妈要是知道只有他的宝贝儿子一人参加她的葬礼,不知道会有多伤心。本小姐愿意站在你这个成天顶着一张死人脸的家伙旁边祈祷,就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了,你还不知道感谢,还嫌弃本小姐……”
“谢谢你,伊莲娜,你是除了我母亲以外唯一一个愿意和我说话的人了。”夏尔破天荒的笑了笑。
“算了算了,本小姐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伊莲娜撇了撇嘴,“对了,夏尔大笨蛋,我们认识有多久了啊?”
“从那天算起的话,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吧。”
“你还记得那天的事吗?”话刚出口,伊莲娜就有点后悔了:这不是显得本小姐对那事念念不忘吗?
“你都记得啊,我都快要忘光了……”夏尔淡淡一笑。
“哪,哪有,谁记得啊,早就忘光了!”伊莲娜急忙摆手否认,而站在一旁的夏尔只是笑着望着满脸通红的少女。
忽然夏尔朝伊莲娜微微欠身:“伊莲娜,真的非常感谢你来参加我妈妈的葬礼,有你的话,妈妈也许会很开心哦。”夏尔转过身,逐渐走远:“再见了,伊莲娜,后会无期。”
望着夏尔远去的背影,伊莲娜撇过头,似是不屑地“切”了一声,随后又喃喃自语:“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夜幕很快降临,街上的人少了很多,夏尔仍在街上游荡,因为他已经无家可归了,而且也没什么人值得去感恩、祈祷了。夏尔已经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了。
夏尔走出了小镇,走到小镇外的一处大湖边。夏尔出神地望着泛着磷光湖面:“能长眠于此,我夏尔这一生倒也不算太失败。妈妈含辛茹苦大半辈子却什么也没等到,死后只有我这个不孝子前来祭奠,那我死后呢?恐怕没有一个人会记得我吧。”
夏尔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伊莲娜。“伊莲娜,虽然说你脾气不是特别好,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还是很感谢你没有忘记我,那天的事……罢了,从这一刻起,请把我当成一个陌路人吧。”
夏尔的身体微微前倾,湖面上倒映出的影子的嘴角动了动,说出了夏尔的告别词:“妈妈,我来了,你将不再孤单;世界,永别了。今天是感恩节,可这世界不值得我去感恩。”
夏尔感觉身躯变得无力,他的脸越来越接近水面。湛蓝的水镜清晰得倒映出了夏尔此时的表情,夏尔睁大眼睛看了,发现眼角竟有一抹无法掩饰的不甘。
“再见了”夏尔在心中默念道。
当夏尔的鼻尖触碰到水面,泛起一层层涟漪,吹皱了镜中的脸时,时间仿佛停止了。他的衣袖被一只素白但倔强的手拽着。
“为什么还要拉我一把呢?我都已经说后会无期了。”已经脱险的夏尔坐在一棵老树下,望着眼前的少女不断喘着粗气。
“为什么?因为我还想后会有期啊,我可不想再也不见啊!”外表坚强的少女终于哭出声了,“我不管你还记不记得,反正我记得一清二楚!那个和我一样小却敢帮我打跑坏人的,是你!那个明明已经满身是伤,却仍然挡在我前面不走的,是你!还有那个很傻我却很喜欢的人,都是你!”
夏尔望着眼前的少女,思绪却飞往遥远的过去。
“是,你妈妈死了,可是你就生无可恋了吗?不是还有我吗?你难道不愿意再挡在我的前面保护我了吗?你说话啊!夏尔!”少女说到此刻已经泣不成声了,两只充满水雾的大眼睛伤心地看着夏尔。
忽然,前一秒还是无力的坐在老树下的夏尔站了起来。夏尔的嘴唇微动,仿佛想说什么,可没等话说出口,少女便扑入了夏尔的怀里。夏尔愣了愣,望着怀中的少女,他想起了那已逝去母亲曾说过的话:“你呀,性子孤僻,肯定没有几个真正的朋友,但那些肯和你做朋友的人,请珍惜他们吧,至少,不要让他们为了你而留下眼泪。”
“伊莲娜,谢谢你,放心,我不走了。”
夏尔望向伊莲娜手中的一个纸包,有些不解:“这是……”
伊莲娜破涕为笑,迅速打开了纸包,露出了里面一只完整的火鸡:“我趁爸爸不注意,把整只火鸡都弄来了,厉害吧!”伊莲娜的笑容与泪水一起,在脸上绽放。
夏尔抱紧了怀中的少女,望着栩栩如生的火鸡:“啊,我明白了。世界啊,原来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谢谢,我非常喜欢。感恩节……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那么,让我来感恩吧。”
我,能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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