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的花火
当网吧老板第n次来催促的时候，他很有自知之明地起身准备离开。
口袋里只剩下几枚硬币，叮叮地在他的口袋里撞击着彼此。
推开网吧的门，几个星期来第一次嗅到了外面的空气。空气中夹杂着有些腥咸的海风，卷走了如同要凝固在他周身的网吧里的气味，泡面味，汗味，还有一个将死之人的气味。
她仰起脸，面对已经黑得透澈的夜空。
冷风无时无刻的刺激着他的感观，让他清醒着。
风中的一股饭菜香提醒了他腹中的空虚。
生炒鸡？红烧肉？反正是一道家常的荤菜罢。
他想象着这饭菜的香气从某幢不豪华，不高端的居民楼的窗缝里溢出来。
是的，不豪华也不高端，但一定收拾的干干净净，他们的窗一定开成一条小缝，不然他也无福嗅到这样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他们的屋子里是温暖的，外面的冷风吹进去了也立马会被同化，暖暖的。
可网吧里也很暖和。
不，那不一样。她告诉自己。网吧里那是物质上的温暖，人与人的体温还有电脑主机发烫的温度。
人心和人心之间很远。
不像家里……
他烦躁地晃晃脑袋。
指尖触到了那几枚硬币冰冷的触感。
他玩弄着口袋里的硬币，听他们在他口袋里发出叮叮的单薄脆响。
空空的肚子和疲惫的感觉让他猛然沉入了一些旧的片段。
家，家……
他坐上了一辆开往海边的巴士。
因为是午夜，她是车上唯一的乘客，司机似乎很高兴遇上了一个可以聊天的人。
“小伙子多大了？我家女儿和你差不多年纪，在**高中读书，**高中知道吗？全区最好的高中！”
司机很兴奋地和他拉起了家常来，也没有注意他有没在听，只是一个劲地讲她女儿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争气！
看着司机由衷高兴的表情，她的心中荡起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不知道爸妈和别人谈起自己时，会是怎么样的语气，怎么样的表情呢？
他怅然若失地盯着渐渐模糊的城市的边缘。
他最后在海边下了车。
后面还传来司机提醒他注意安全的声音。
他冲着司机笑了笑，也不知他是否注意到了一个陌生人对他有些感激的笑容。
夜晚的海，依旧是蓝色的，那种很深很深的蓝色几近墨色，但又是真真切切的蓝色。
远处的海面上零星亮着几点渔火，仿佛天上星光碎裂了跌落。
他倚着栏杆，听见大海呼吸的声音。
这种声音，曾伴随了他整个童年，一呼一吸，一起一落。
他出生于更远海边的一个小渔村，潮汐的声音带给他不只是宽慰，更是家的感觉。
她想到父亲的渔船，手上被渔线勒出来厚厚的一层茧；想到母亲的渔网，在沙滩上铺开昨晚补好洗净的渔网。
他想起了小房子里忽明忽暗的电灯，雨腥的味道，还有桌上……
生炒鸡？红烧肉？那是很久之前偶尔才能吃一次的佳肴，但因为他爱吃，只是因为他爱吃，他父母拼了命的赚钱来确保一周一顿的荤食。
而他呢？
他又做了些什么呢？
突然，从海底漫出一丝光线，天快亮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自从来到城里上学开始，他做了些什么啊！
逃课，早恋，吸烟，打游戏……他不复以往的努力，他变了，或者说，他堕落了。
光线一点点的加强。
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在海边时妈妈告诉他的传说。
把一枚硬币在太阳初升的时候抛入海中并说出愿望，海精灵就会实现你的愿望。
那时候他还小，她在许愿的时候大声的说，希望每天都有生产期和红烧肉吃。
也因为他还小，他没有发现，那个攥着他手的女人眼底的哀伤。
他的愿望算是实现了吧？至少每周有一次罢。
他摸出口袋里所有的硬币，一共三个。
太阳也是在那一瞬间与世界相拥。
扑通。
第一个愿望，他说，希望家里人健康，一切平安。
扑通。
第二个愿望，他顿了顿，说道。希望家里事一切顺顺利利。
我会改变我的现状的，他摊开手看着那最后一枚硬币轻声道。
他微微倾过手掌，硬币从他手心滑落。
大海用潮水的声音回应了他的承诺。
那最后一枚硬币落入水中，缓缓地下沉，下沉，最终落在了海底的砂石上。
一阵轻扬的沙。
这不是一枚许愿币，这是一枚带着承诺的硬币，它比其他的愿望，要沉重得多。
半生的朋友
公众号：pcren_cn（长按复制）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