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萨杜(1831-1908),法国剧作家,开始时写了一些反映资产阶级生活的戏剧,但后来致力于历史题材,不追求真实性。
德-盖尔芒特先生如此急忙地把我介绍给这位夫人,是因为在聚会上不允许有殿下不认识的人,只要有新客出现,就必须一秒钟也不耽搁地把他介绍给殿下。圣卢也是象这样急忙地让人把他自己介绍给我外祖母的。况且,出于宫廷生活的遗风,即社交礼节的需要(宫廷生活并不是表面文章,但因为由表及里,表面的反而变成重要的和深刻的了),公爵和公爵夫人把和帕尔马公主说话时采用第三人称看作是不可更改的,是比仁慈、同情、怜悯和公正更基本的责任,而对仁慈和公正,他们——至少他们中的一个——却往往不在乎。
我这一生还没有到过帕尔马①(这是我向往已久的地方,很久前我开始过复活节以来就一直想去那里),我知道,帕尔马公主在这个举世无双的城市中拥有最美丽的宫殿,她生活在这座四壁辉煌的宫殿中,深居简出,与世隔绝,沉浸在她的姓氏散发出的浓密而无限美妙的、和夏天无风的夜晚笼罩在意大利一个小城广场上空的气氛一样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一切都应该千篇一律地散发出她的姓氏的气息,因此,认识帕尔马公主,就如同没有挪动身体,而身体的一部分就已经到了帕尔马,骤然间用真实的帕尔马取代了我的大脑努力想象出来的帕尔马;这就好象到乔尔乔涅城②去旅行似的,那城市对我好比是一道代数题,而认识帕尔马公主是解这道题的第一个方程式。但是,即使多年来我象香料制造商使一整块脂肪吸入香精那样,使帕尔马公主这个名字吸入了无数紫罗兰花的香味,然而,当我看见这个我一直确信至少可以和桑塞维利纳夫人③相提并论的帕尔马公主的时候,第二次演算也就开始了。说实话,这次演算几个月后才全部完成,演算中采用了新的化学混合法,把紫罗兰香精油和司汤达式的香味④从公主的名字中清除干净,而代之以一个念念不忘行善和竭力装出亲切神态的黑眼睛、小个子夫人。这种亲切的神态是那样谦卑,让人一看便知道她骨子里非常高傲。此外,她和其他贵妇大同小异,很少具有司汤达的色彩,就和比方说在巴黎欧洲区的帕尔马街一样,这条街与其说和帕尔马的名字相符,不如说和邻近的街道更相似,与其说会使人想起法布利斯⑤了结余生的巴马修道院,不如说会让人想起圣拉萨尔车站的中央大厅——
①帕尔马是意大利中部城市,建于公元前183年,十九世纪初为奥地利控制下的公国,后成为意大利的一部分。帕尔马的紫罗兰举世闻名。
②乔尔乔涅城即帕尔马城。乔尔乔涅(1477-1510)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威尼斯画派画家,架上绘画的先行者,抒情诗人。
③桑塞维利纳夫人是法国十九世纪著名作家司汤达的小说《巴马修道院》中的女主人公,男主人公法布利斯的姑妈,是一个性格刚强、爱憎分明、敢作敢为的美人。
④司汤达式的香味指司汤达在《巴马修道院》中对巴马市即帕尔马市的描绘。巴马是这部小说的故事的发生地。
⑤法布利斯是小说《巴马修道院》中的男主人公。
她侍人亲切有两个原因。首先得归功于这个王家公主所受的教育,这是基本原因。她母亲不仅同欧洲所有的王族有姻亲关系,而且——这与帕尔马王族形成了对照——比任何一位摄政公主都富有。从她幼年时代起,她母亲就向她灌输新教所崇尚的训诫,要她保持傲慢的谦恭。现在,女儿脸上的每一根线条,肩膀的曲线和手臂的运动,无不在重复母亲的告诫:“你要记住,即使上帝让你诞生在宝座的台阶上,使你比别人高贵,比别人富有(感谢上帝!),你也不要因此而瞧不起那些地位比你卑微的穷人。相反,对弱者应该同情。你的祖先从六四七年起就是克莱弗亲王和絮利埃亲王;上帝大慈大悲,让你拥有苏伊士运河的几乎全部股份,此外,还使你在荷兰王国公司①的投资比埃德蒙-德-罗特希尔德②多两倍。你的家系从公元六三年起就由系谱学家建立起来了;你的两个姨妈都是皇后。因此,你说话时,千万不要让人感到你在炫耀你的特权,并非是你的特权不牢靠(世系的悠久历史是谁也改变不了的,而且,人们永远需要石油),而是没有必要告诉人家你的出身比谁都高贵,你的投资比谁都多,因为这是众所周知的。你要乐于帮助穷苦人。你要向所有地位比你低微的人(感谢仁慈的上帝赐给了你比他们优越的地位)提供可能提供的一切,你不要有失身份,也就是说,可以给他们钱,甚至可以让护士照料他们,但绝不要邀请他们参加你的晚会,这于他们并无好处,但会降低你的威信,降低你行善的效果。”因此,即使在不能行善的时刻,帕尔马公主也想通过无声语言的外部特征表明,更确切地说,使人相信她不认为自己比她周围人更高贵。她对谁都象是一个有教养的上级对待部下,彬彬有礼,和蔼可亲,时刻都想着帮助别人。她把她的椅子动了动。好给我留出更多的地方,还帮我拿手套,为我做了高傲的资产阶级女士们不屑于做的,女君王们乐于做的,或旧时代的仆人出于本能和职业习惯所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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