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大概闹翻了。”
罗贝带着那串光辉灿烂的项链到他的情妇家去了,可是按照他们的协议,他是不应该给她的。况且结果仍然一样,因为她不要,甚至后来也一直没有接受。罗贝的朋友认为,她不接受项链貌似无私,却心怀叵测,是为了把他牢牢拴住。然而她不喜欢钱,除非能一掷千金。我曾见她慷慨无度地,简直象失去了理智似地对那些她认为贫苦的人施舍。“此刻,”罗贝的朋友为用谗言抵消拉谢尔的无私行为,对罗贝说,“此刻,她兴许正在牧羊女游乐场寻欢作乐呢。这个拉谢尔是个谜,是真正的斯芬克斯①。”再说,在现实中,我们不是见过多少靠人供养的女人利欲熏心,在这种生活的影响下善于打算,大慷情夫之慨,要情夫为她们支付一笔笔款项吗?”——
①斯芬克斯是希腊神话中带翼狮身女怪。传说她常叫过路行人猜谜,猜不出就将行人杀害。今常用以隐喻“谜”一样的人物。
罗贝对情妇的背叛行为几乎一无所知,他绞尽脑汁,想象拉谢尔的生活,但尽围绕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转圈,怎么也想象不出每天他只要一离开她就开始的真实生活。他对这些背叛行为几乎一无所知。你可以把这些都告诉他,却不能动摇他对拉谢尔的信心,因为对心上人的行为一无所知是在最复杂的社会中表现出来的富有魅力的自然法则。在玻璃墙的这边,痴情郎对自己说:“她是个天使,决不会委身于我,我只有一死了之,可是她爱我;她爱我爱得那样深,也许……不,这是不可能的!”当他控制不住欲望,或等得心烦意乱时,他会把各种首饰放到这个女人脚边,会跑去向人借钱来驱散她的忧愁!可是,在玻璃墙另一边的观众说(象这类隔着玻璃墙的谈话不会比游人在水族馆前的谈话传得更远):“您不认识她?那我得祝贺您。她不知偷了和毁了多少男人!她是一个十足的骗子!滑头!”这最后一个修饰语也许不无道理,因为即便是一个并不真心爱这个女人,只不过对她感到兴趣的多疑的男人,也会对他的朋友说:“不,亲爱的,她决不是那种荡妇。我不是说她在生活中一点也不轻浮,但她不是一个花钱就能买到的女人,除非出大价钱,要么花五万法郎,要么一分钱也不花。”然而,他为她花了五万法郎,得过一次手,但她却在他身上找到了一个同谋,就是他的自尊心,她终于使他相信,他也象有些人那样,不曾花一分钱就得到她了。因此,世上最厚颜无耻、最名声狼藉的人,从来都是以赏心悦目、妙不可言的稀世珍品的面目被某个人认识的。在巴黎,有两个老实人,圣卢现在每次见了都不再打招呼了,一讲到他们,声音就会颤抖,就会说他们是不择手段地利用女人的人:
因为他们被拉谢尔搞得倾家荡产。
“我只怪自己做错了一件事,”德-马桑特夫人低声对我说,“我不该说他不近情理。他是我的爱子,独生子,因为我没有别的儿子,难得见一次面,就说他不近情理,我情愿他刚才打我一棍子,因为我敢肯定,今晚上他不管玩什么(他平时娱乐很少),都会被这句不公正的话搞得兴致索然的。噢,先生,既然您急着要走,我就不留您了。”
德-马桑特夫人前面的话都和罗贝有关,说得非常真诚。
但她转而改变态度,又成了一个贵妇人:
“同您说话多么有趣,多么使我高兴,愉快。谢谢!谢谢!”
她谦恭地用感激而愉悦的目光看着我,仿佛同我说话是她一生中最大的快乐。这迷人的目光和花枝图案白裙上的黑花相映生辉。这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贵妇人的目光。
“我现在还不能走,我得等德-夏吕斯先生一起走。”
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听到了最后几句话,流露出不悦的神情。要不是这件事和廉耻挂不上钩,我就会认为这时在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脸上显示出来的不安就是廉耻心了。但是我压根儿没往这上面想。我对德-盖尔芒特夫人,对圣卢、德-马桑特夫人、德-夏吕斯先生,对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非常满意,于是我信口开河,眉飞色舞地乱说一通。
“您要和我的侄子帕拉墨得斯一起走吗?”她问我。
我想,我和她所赏识的一个侄子有来往肯定能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是他要我跟他一起回去,”我得意忘形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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