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正在那里说说笑笑,忽听得笛声隐隐而起。袁紫烟道:“笛声从何处来?”炀帝正要侧耳而听,忽一阵荷风,从帘外吹来,吹得满殿皆香。萧后道:“香又从何处来?”炀帝忙叫卷起帘子,同萧后走出殿外,只见二三十只小船,满载荷花,许多美人坐在中间,齐唱采莲歌。雅娘、贵儿,各吹风笛酬和。众人飞也似往北海中摇来,炀帝一望,乃是十六院美人宫女,见日斜风起,故一齐回掉。因大笑道:“这些宫女们,倒会耍子。”萧后道:“皆赖陛下教养之功。”炀帝又笑道:“还亏御妻不妒之力。”笑说未了,那些船早望见炀帝在景明院,便不收入渠中,都一齐争先赶快,乱纷纷的望殿边摇来。摇到面前看时,大家的红罗绿绮,都被水溅湿了。炀帝与萧后鼓掌大笑了一回,梁夫人已吩咐摆宴在殿,请炀帝与萧后进内,上坐了;秦夫人、梁夫人与袁贵人打横。炀帝叫这些美人,都上殿来,把十来条龙草细席铺地,安放上矮桌果盒,叫众美人席地而坐,每人先赏酒三杯,然后传花击鼓,纵横畅饮。炀帝见殿中薰风拂拂,全无半点暑气,又见萧后与众夫人美人,各各娇艳,打趣说笑,不觉吃的烂醉,遂起身携着萧后,到碧纱橱中去睡。众人也起身出殿,四散消遣。 萧后睡了一回,见炀帝沉沉的睡去,便轻轻的抽身起来,与秦夫人。梁夫人、袁紫烟抹牌耍子。不上一个时辰,忽听得炀帝在碧纱厨内,山摇地震的吆喝起来,萧后与众夫人大惊,忙走近前,看见炀帝睡在床上,昏迷不醒,紧紧儿将两手抱住头,口中不住的喊道:“打杀我也,打杀我也!”萧后着了忙,急传懿旨,宣太医巢元方火速到西院来,诊了脉,用了一剂安神止痛汤。萧后亲自煎好,轻轻的灌与炀帝服下,未能苏醒。各院夫人晓得了,如飞的又到景明院来看问。大家守在床前,一昼夜,还自昏迷不醒。时朱贵儿见这光景,饮食也不吃,坐在厢房里,只顾悲泣。韩俊娥对贵儿说道:“酸孩子,万岁爷的病体,料想你替不得的,为什么这般光景?”朱贵儿拭了泪,说:“你们众姊妹,都在这里,静听我说:大凡人做了个女身,已是不幸的了;而又弃父母,抛亲戚,点入宫来,只道红颜薄命,如同腐草,即填沟壑。谁想遇着这个仁德之君,使我们时傍天颜,朝夕宴乐。莫谓我等真有无双国色,逞着容貌,该如此宠眷,设或遇着***之主,不是轻贱凌辱,即是冷宫守死,晓得什么怜香惜玉,怎能如当今万岁情深,个个体贴得心安意乐。所以侯夫人恨薄命而自缢身亡,王义念洪恩而思捐***,这都是万岁感入人心处。不想于今遇着这个病症,看来十分沉重,设有不讳,我辈作何结局,不为悍卒妻,定作骄兵妇。”如何如何,说到伤心处,众美人亦各呜呜的涕泣起来。袁宝儿道:“我想世间为人于者,尽有父母有难,愿以身代。我们天伦之情虽绝,而君父之恩难忘,何不今夜大家祷告神灵,情愿灭奴辈阳寿十年,烧一炷心香,或者感动天心,转凶为吉,使万岁即时苏醒,调理痊愈,也不枉万岁平昔间把我们爱惜。”众美人听见宝儿说了,便齐声赞道:“袁家妹子,说得有理。”齐到后庭中,摆设香案。 朱贵儿心中想道:“我们虽是虔诚叩祷,怎能够就感格得天心显应。我想为子女者,往往有割股求亲,反享年有永。我今此身已属朝廷,即杀身亦所不惜;何况体上一块肉。”遂打算停当,袖了一把佩刀,走到庭中来。那时韩俊娥、杳娘、朱贵儿、妥娘、雅娘、袁宝儿等,齐齐当天跪下,各人先告了年庆日时,后告愿减众人阳寿,保求君王病体安宁。祷毕,大家起来,正欲收拾香案,只见朱贵儿双眸带泪,把衣袖卷起,露出一双雪白的玉腕,右手持刀,咬着臂上一块肉,狠的一刀割将下来,鲜血淋漓,放在一只银碗内。众人多吃了一惊,雅娘忙在炉中,撮些香灰掩上,用绢扎好。正是: 须眉男子无为,柔脆佳人偏异。 今朝割股酬恩,他年殉身香史。 贵儿将割下来的那块肉,悄悄藏着,转到殿上来。恰好萧后要煎第二剂药,贵儿去承任了,私把肉和药,细细的煎好,拿进去。萧后与炀帝吃了,不上一个时辰,便徐徐的醒将转来,看见萧后与众夫人美人,多在床前,因说道:“朕好苦也,几乎与御妻等不得相见。”萧后问道:“陛下好好饮酒而睡,为何忽然疼痛起来?”炀帝道:“朕因酒醉,昏昏睡去。梦见一个武士,生得相貌凶恶,手执大棍,蓦地里将朕照脑门打一下,打得朕昏晕几死,至今头脑之中,如劈破的一般,痛不可忍。”萧后与众夫人,各各安慰了一番。早惊动了文武百官,一个个都到西苑来问安,知是梦中被打伤脑,今已平愈,遂各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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