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宾逊,太太。”
梅里韦瑟太太叉转过身去对她旁边的女人说。“有一件事我真正相信,格特鲁德,”她继续说,“但是有些人不象我这么看,如果我们干脆让他们知遘我们宽恕他们了,我们不再计较那件事了,那么,整个事情就会过去的。”
“呃,——梅里韦瑟太太,”我又插嘴说,“什么事会过去?”
她又向我转过身来。梅里韦瑟太太无儿无女,与小孩说话时,总觉得有必要采用不同的口吻。“没有什么,琼?路易斯,”她用一种庄重缓慢的语气说,“厨子和地里干活的工人都忿忿不平,不过现在慢慢平息了——审判后第二天他们嘀咕了整整一天。”
梅里韦瑟太太面对着法罗太太。“格特鲁德,我告诉您,最令人心烦意乱的奠过于与一个愠怒的黑人打交道。他们的嘴巴一直耷拉到这里。有个这样的黑人在厨房里,你这一天就别想过得痛快。您知道我怎么对索菲说吗,格特鲁德?我说;‘索菲,你今天简直不是个基督教徒了。耶稣基督可从没有成天喃喃咕咕的啊!’这么一说她果然好些了。她抬起头说:‘是的,梅里韦瑟太太,耶稣基督是从不嘀咕的。’我告诉您,格特鲁德,您决不要白白放过任何一个为上帝作见证的机会。”
她讲话的姿势使我回想起芬奇庄园小教堂里的那个古旧的小风琴。我很小的时候,要是一天到晚都乖的话,阿迪克斯就让我拉那风琴的风箱,而他就用一个指头弹上一支曲子。最后一个音符一直要拖到风箱内没有气时为止。我想,梅里韦瑟太太已经耗尽了肺部的空气。法罗太太镇静下来准备说话时,梅里韦瑟太太正在不断地往肺里充气。
法罗太太体态优美,眼睛是灰色的,有一双秀气的脚。她的头发新近电烫过,还带有一个个灰色的环形发卷。她算得上梅科姆第二个虔诚的女人。她有个奇怪的毛病,说起话来前面总带着轻柔的咝音。
“咝咝咝,格雷斯,”她说,“这正象我那天跟赫得森教友说的那样。我说,‘咝咝——咝,赫得森教友,看来我们这一仗没有希望赢,这是注定要失败的一仗啊。’我说,‘咝——咝咝,这对他们倒无关紧要。我们可以教育他们,直教到我们精疲力竭;我们可以努力使他们皈依基督教,直到我们疲惫不堪地倒下去。但是这些个晚上,没有哪个女人觉得睡在床上安全。’他对我说:‘法罗太太,我不知道我们在这儿会要遭什么殃。’咝咝——咝,我告诉他,事实无疑就是这样。”
梅里韦瑟太太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她提高嗓门,声音压过咖啡杯的碰撞声,压过女人咀嚼点心发出的象牛咀嚼饲料般的声音。“格特鲁德,”她说,“我告诉你,这个镇上有些好人,但是他们误入歧途了。他们人好,但误入歧途。我说的是镇上那些自以为坐得正站得直的人。我当然不敢冒昧说谁是这种人,但是,这城里确实有些人自以为不久前他们做的事情是对的,其实,他们只不过是引起骚乱,除了引起骚乱,他们什么也没做。当时来看,他们或许做得不错,不过究竟怎样,我当然不知道。在这一方面,我一无所知,但是,愠怒……不满……告诉你,要是索菲第二天还是那样,我就会打发她走。她从来也不想一想,我留用她是因为目前还没有度过经济危机,她还需要靠做工每周挣一块二角五分钱。”
“赫得森教友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是吗?”
这是莫迪小姐说的。她的嘴角上出现了两根绷得紧紧的皱纹。她一直坐在我旁边,一声不吭,咖啡杯平稳地放在膝盖上。从她们停止谈论汤姆?鲁宾逊的妻子那会儿起,我对他们的谈话就感到奠名其妙了,话题只是回忆芬奇庄园和那条河流。亚历山德拉姑妈弄反了:谈正经事的时候令人毛骨悚然,闲谈的时侯令人郁闷。
“莫迪,我一定还没理解你的意思。”梅里韦瑟太太说。
“你一定理解了。”莫迪小姐简慢地回答。
莫迪小姐没再说什么。她恼怒时说话简慢,冷冰冰的。不知什么事情使她这会几十分恼怒,她灰色的眼睛象她的声音一样冷冰冰的。梅里韦瑟太太满脸绯红,瞥了我一下,又把目光瞟开了。法罗太太脸色如何我没看见。
亚历山德拉姑妈起身迅速取来一些点心,然后与梅里韦瑟太太和盖茨太太活跃地谈了起来。一会儿她又使她俩与珀金斯太太谈得火热,自己却缄默起来。她向莫迪小姐丢了一个衷心感激的眼色。女人的天地真使我感到莫名其妙。亚所山德拉姑妈与莫迪小姐从来没什么深交,但这当儿姑妈却默默地为什么事感激地。究竟为了什么,我不知道。亚历山德拉姑妈有时也会感动得对别人的帮助表示谢意,这一点使我感到惬意。毫无疑问,我不久就得进入这个天地。在这个天地里,从表面上看来香气扑鼻的女人们慢慢地摆着身子,轻轻地摇着扇子,喝着清凉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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