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石记_经典散文_.

                                                                     捡石记
         
   车爬戈壁,入百十余里深处,停下。

   下车观望,双目无拦,碧空闲云朵朵,闻不到鸟语,赏不到花艳。眼睛摄入黄蓝为主题的画面,黄的是土,蓝的是天,黄蓝交接处,在热浪的若隐若无中漂浮。我的鼻孔被戈壁的空旷捂住,毛发被戈壁的寂寥拉长。一股浓浓的神秘感重重袭来。

   戈壁本无路,四驱车轮压过,便成无头绪的路。

    纵路通往何方,横路又通往何方,无人得解。纵横交叉处,遗留点点人的气息与生活垃圾。丢弃的石头,赤裸着身子,一谷堆一谷堆的簇拥着,被一拨人又一拨人翻看。从外观到骨髓,不奇,不艳,不透,叹息过后又被放回原状。那些酥手,粗糙的手,花了高价跑数千里,才不愿把这些顽石带回去呢。付出总想得到回报,这是人心。

   矮山的褶皱,不会因我或者他的行走,而被脚印熨平。座座光秃的矮山,被千万年的风雨,凿刻成各种古怪形状。不愿被黄沙掩埋的尖石,狼牙般呈现。

   我行走在平坦处,顺两行车轱辘印,能找到他的“家”。这是他在戈壁上一处临时居所,墙壁由片石剁成,前方留门,后方依靠土坡。顶上的蛇皮布焦化一次,压盖一次。戈壁少雨,不必担心漏雨问题,蛇皮布只是挡个风,遮个阳罢了。小屋里空荡荡,地上躺着一块破旧红地毯,似乎有点城市气息。他平时很少来,只有想静心时,便抛弃浮躁的城市,以捡石头为借口,自己或者携带知己来这里小住几天。我赞叹他的胆量,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能过夜真是胆大。他来这里住用的食物用品以及水都是从家里带的,一辆越野能满足一切。当我们的越野扭扭捏捏驶入这原始地带时,这里早已被城市的浮躁与贪婪沾染,我们只是步后尘。  

   他是捡石爱好者,家里摆满各种石头,老婆不喜欢他经常东奔西跑,成天嚷嚷着让他与石头过。他自己也常常对我说,这些石头啊,真怪,捧在手里,慢慢摩挲,烦心事都不想了。我笑他石痴。石痴就石痴吧,反正他不在乎别人说啥。与他认识也是石缘,三番五次的来往,结成好友。在鉴别石头上,他肯定是我师父。他告诉我,好石头往往会被一种假象所遮掩。比如虚沙,米石。要需要扒拉,挖掘。戈壁上的鹅卵石很多,也很美。美的只是在外表,其内质粗劣。石头被挖掘出后,擦洗干净,对光,透亮,细腻,油润无裂。我默默记住他教的知识,满心想与他去趟戈壁。也许是我内心那种不好启口的东西在作祟。石头,被雕琢之后,便是玉,值钱啊。具体能值多少钱,我也不得知。工地不忙时,我与工友去过玉石店,被那些琳琅满目的镯子,吊坠,摆件吸引。询问价格,不是我等所消费的,只是过过眼瘾罢了。

    我的想法被我羞涩而又急切传入他的耳朵。他笑笑,晚了,晚了,好东西早被职业者捡光了。那些放牧的本地人,都丢了牛羊捡石头呢,家家都有十几吨。有幸运者,着实发了家,抛弃土屋,木院,搬进城市里住洋房。我说,和田的玉,都被捡枯竭了,这些人还会回来做牧民吗?又解释自己,去戈壁不是想卖钱,只是玩玩,好奇而已。

   路上,他一直叮嘱我必须是玩的心态。

   爱玩的我,也真是这个心态,那点小九九,先暂时藏起来吧,其实,我只是想有几件小玩意,回到老家在朋友与家人面前显摆而已。

   走过他的小屋,脚下尽是骆驼刺。这植物如美髯公般扑棱着枝条,枝条上尖尖的刺保护自己,唯恐受到一丝伤害。我躲避着骆驼刺,挑路走,一只四脚蛇,伸个懒腰,偷偷爬过,想找个荫避阳。石头缝是最好不过的避阳处,里面挤满黑蚁对外窥视。四脚蛇来了,一哄而散,各自逃命。我也被这小动物吓一跳,唯恐它爬上我的脚面。陌生之地,我尽量注意自己人身安全。

   过了骆驼刺的区域,五颜六色的石头如繁星布满戈壁,引来怀揣各种心思的探秘与淘宝者。

   我站在石头上,想跪拜大自然带来的神奇与瑰丽。想匍匐在地用滚烫的胸贴近大地感受它们的心跳。他走过来,对我笑笑,“这片滩,还不是最好的。”我连声说,“了不起,已经了不起了。”这里只有我与他对话,我想与这片滩上的各种生命对话,比如骆驼刺,我想问它,为何叫骆驼刺,难道只为骆驼而生存吗?再比如四脚蛇,长了四只脚为啥还叫蛇。我想问这些石头从何而来,从何年身披各种颜色,并且晶莹剔透。我眺望群山,矮矮的,灰黄色的山不可能孕育出它们。传说中它们是天使的眼泪,又说是女娲娘娘的补天石,千万年来,它们静静躺在这里,不喜不忧,寂寞度日。

    石头静静躺在戈壁滩上,一片连着一片。松软的浮沙,被淘宝的人踩出串串脚窝,从秩序到凌乱。也许某个脚窝里藏着一颗价值不菲的石头,来淘宝者的心。急切,渴望迅速寻到宝石,早赶归家的路。眼睛一直渴望宝石出现。寻宝的如牛毛,得宝者如牛角。失望与焦急笼罩着凌乱的脚窝,他说,“宝石靠石缘的,不是谁都能得到。”是的,我就是没石缘的人,寻一天没寻到中意的石头,好在我不是靠石头为生计,不然,我也会与凌乱的脚窝一样焦躁不安。我的心多半被戈壁吸引,如刘姥姥进观园,对啥都新奇。我曾问他问题,戈壁滩有毒蛇与吃人的动物吗?他笑着回答,“一只兔子都找不到。”我忽然想起,果真没见到除了我们没有其他动物。

    燥热如发媚的狐狸,贪婪吸取我嘴唇的水份,脊背上的汗,如毛毛虫爬过,痒爪爪的。我转动舌头,四处搜索嘴里的液体,把粘在舌尖上的水,湿润嘴唇,免得干裂,起皮。抬头望望发狂的太阳,随手拭去额头的汗珠。“这么热啊”我喃喃道。他没有接我的话,手搭在额头上护目眺望远处的车。带来的饮水在车厢里,我真想回到车边把一桶水从头浇到脚跟,多么畅快啊。这种畅快在戈壁滩上永远得不到解决,未到戈壁,不知水缺,想想我在家里肆意浪费水,是多么可耻,我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些,天天拥有,不知珍惜。不敢想象生活里缺水的日子,也许正如我的现在。

     我也想与四脚蛇一样寻找荫凉处,徒然,一切都是徒然,茫茫戈壁岂能有树木或背阴处,矮山的褶皱在阳光下一泻千里,犹如画师的绝世作品,层层叠叠,连绵不绝。他说:咱去车边休息吧。我头也没点,迈脚向车的方向踱去,不再顾及脚下是否有宝石,更不会顾及臭臭的脚会玷污这些石头的秀色。水,荫凉,贯穿我的大脑,只有这些才是真的。饥渴把我从虚幻的梦里拉出,戈壁把我的肉体从浮躁的城市里拉出,在这大自然的空旷之美中,才回到原始的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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