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秦娥虽然最近心坏到了冰点,可自打来到这个演出点后,还是有所排解。她一下车,就被成群结队的戏一路拥到了住地。那些人一边走,还一边招呼着远的人:
“忆秦娥来了!”
“咱忆秦娥来了!”
“这就是电视和匣子(收音机)里的忆秦娥,真人给来了!”
“真的,你看那鼻梁子,绝对没达!”
甚至还有人说:“古会成了,忆秦娥都来了么。不是有人说请不来,要改戏吗?”
又有人说:“镇长都说了,秦非忆秦娥不请;歌舞非南方大城市的不要。”
“忆秦娥来了,这百年古会的戏台子,就算给镇住了。”
忆秦娥常常为戏的这种相识与烂熟而惊叹不已。自己从来没有唱过戏的地方,观众还是能远远地把她认出来。那种稀罕、那种怜、那种尊敬,常常能唤起她有些支不住苦累时的演出。尤其是这次演出,她真的是崩溃得不想来了。可当双脚踏上这块尘土飞扬的河滩涂时,还是平添了一份做人的自信。竟然有这么多人知她、需要她、她。虽然她并不喜欢演出以外的任何抛头面,可今天,她还是喜欢上了这条走了很久才能走到头的泥路。并且是越走人越多。还有几十个自发拍照的人。有的为了抢镜头,竟然是生生退了路边的凼、粪坑里。扑扑通通,下饺子一般,人跌下去了,照相机还在头顶响着连拍。惹得一路人哄堂大笑起来。反正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数百人的包围圈。镇上不得不加派了好几个专门给她开路、护持的民警、民兵。
作为团长,虽然这次什么心都是单团在着,可她还是担心擂台赛时,秦的台前少了观众。歌舞现在是太强势了,何况还是从广州请来的。当“闹台”一响,她发现,有不少人,还是围到戏台前,要看她的《白蛇传》时,她就有些。这场戏,她演得特别攒劲,也十分浑全。虽然没有歌舞的观众多,没有那边狂热,可演完后的评价,还是迅速在古会上传播开来。一批老戏逢人便说:
“忆秦娥是秦几十年不遇的扎武旦。”
“忆秦娥是名不虚传的‘秦小皇后’。”
“这次古会,忆秦娥给咱秦人把脸长扎了。”
……
第二天晚上演出《狐仙劫》。都知这是忆秦娥获大奖的戏,观众一下竟飙升到了六七万人。这个数字,也是镇上据观众的密度,拉皮尺计算出来的。为了安全起见,当晚还从地、县两级,调了好些警力。原想着,歌舞团那边也会人声鼎沸的。可没想到,《狐仙劫》开演后,那边很快就只剩下一些零星年轻人了。有人传出:这个歌舞团可能是草台班子。正经能唱歌的,就三四个人,是翻了烧饼地唱。跳舞的,来回也就那四男四女。跳到没啥跳了,就老邀请观众上去跟他们一起乱扭乱蹦。并且还得只剩下了“三点”。“包子”烂了底,最后差点没跟地方小混混,在台上打起群架来。
《狐仙劫》的观众倒是越聚越多,并且秩序还越来越好。但谁也没有想到,一场大事故,却在舞台下面一点点酝酿开来。
舞台是用木板搭建的。支舞台的东西,在看戏过程中,有人去了看上去不太重要的斜牚子。是拿去当了坐凳,或是垫了脚底。在武戏打斗的不停弹压中,这些薄弱环节,变得慢慢互不给力起来。终于,在《狐仙劫》的“解救”一场,演员上得最浑全的时候,发生了台板坍塌。
如果在正常况下,也就是伤了台上的演员而已。可这次,台下竟然钻去好多看不上戏的孩子。他们钻到台下,有的在追逐嬉戏,上演着自编自演的另一种戏;有的是到牚子上,从台板缝里朝上瞧。当舞台塌下,有人大喊下边有娃娃时,已经是混乱得鬼哭狼嚎了。
坍塌现场是在几十分钟后清理开的。当场压死三个孩子。重伤七个,轻伤十几个。谁也没想到的是,在清理到最后时,竟然还清理出了单团长的尸。
有人看见,单团是在舞台第一次垮塌时,从侧台跳下去的。在他跳下去的地方,有观众看见:一个脚不灵便的人,跳下舞台后,就冲了还在垮塌的台板下。他抓出两个孩子后,台面发生了二次、三次崩塌。他就再没有出来。
忆秦娥虽然自己也在崩塌的台板里,卡了很长时间,可被人救出后,当得知塌死了几个孩子,并且还砸死了专程来为自己打理工作的单团长时,她就瘫成了一摊泥。几个人都架不起来了。
这天,她小便失的病,再一次发生了。甚至把彩以外的几层服装,都全了。
在舞台彻底垮塌的一瞬间,有人看见,忆秦娥她舅胡三元,是连人带凳子都塌陷下去了。可他手中的鼓板、鼓槌,还在高高地举着。并且完成了最后一个“四击头”的圆满收槌。有人把胡三元从胡乱翘起的台板缝中拽出来后,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外甥女。他的脖子、胳膊、上到都是血。可他还是径直扑到忆秦娥跟前,帮着把外甥女朝出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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