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货买卖（散文）
文/郭伟
门店招牌
他需要一个招牌，籍贯、姓氏——都可以作为他命名的依据。但他隐匿了这些，直接冠以“旧货买卖”四字，白底红字，隶书。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就连他的老婆也不知道。他不说，他的老婆不会主动问的。这样挺好。他的一个老乡前来帮忙，问他，为什么不在前面加点什么呢？他呵呵，腮边露出两个酒窝。这就是答案吗？当然不是。老乡莫明其妙。
是啊，为什么不像他们一样加点什么呢？其实，他心底早就有答案了。要是你看过他在阳光网论坛里发的一篇贴子，你就会知道这是为什么啦。贴子精短，内容如下：
2013年4月1日上午，门店挂牌，牌上四字：“旧货买卖”——为了避免被乡愁绑架，本店招牌不加本人籍贯：河南。
他的意思你懂吗？是的。你不懂。那就往下看吧！看看他的回复。
回复一：这儿河南人太多，看到“河南”一词会勾起他们无限的遐想，方方面面，林林种种——一句话，悲伤大过快乐！
回复二：本店只回收实物，几成新都可以，价格好商量。但因人力、财力有限，对于情感之类的不在本店回收及出售的范围之内。
回复三：为了不露出破绽，本店店主及其老婆、孩子皆说普通话。若有违反，大人做饭、洗衣，孩子洗碗、扫地。
回复四：本店店主是一个严重心口不一的男人。以下，是相关证据，供参考！
证据1：分类
他迷恋于对各种旧货的分门别类。一个月来，他显得兴致勃勃、精力十足。
他时常对老婆、对孩子说，这是某人睡过的床，这是某人坐过的椅子，这是某人用过的梳妆台，这是某人用过的电脑桌，这是某人用过的厨具，这是某人用过的空调，这是某人用过的洗衣机，这是某人用过的电视机，这是某人用过的DVD，这是某人用过的电脑，等等。
准确地说，他是在嘀咕，他一直在嘀咕。他的老婆与孩子当作没听见似的。某人是某人。某人的性别是男，还是女。某人是哪里人。某人现在在何处。某人经历过什么。他们才不关心这些呢？他们关心的是床、椅子、梳妆台、电脑桌、厨具、空调、洗衣机、电视机、DVD、电脑，等等——买个好价钱。
这是不是一种职业病呢？他在日记里有这样的自我剖析。请看——
2013年 5月 8日 星期三 大雨
雨像线一样缝补着五月开头的这几天，我在店里，被旧货包围，被过去、现在、将来所包围… …
我想，我是得了一种职业病，它驱使我浮想联翩，一天天，就像旧货的某个位置有一个神秘的按钮，我一不小心就按到了，让我不由自主地跌入时空的深渊——模糊不清，远处站着一个人：一个理念世界中的人，一个统摄所有人的人，啊，不管我怎么看，都看不清他的脸。
哦，请原谅我的无能！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吗？
证据2：生意
他开始关心起自己的生意了！至少在表面上看来是这样子的。
每次驾车去回收旧货，他总是要很晚才回来。原本可以提前十几分钟或者半个小时收工的，他偏偏要拖得很晚。那些时候，他又在做什么呢？说得好听点，他热情似火；说得难听点，他在打自己的小算盘。每次他跟着顾客去房间搬东西，他都要观察：货物在哪间房间、货物是怎么的摆放的。要是顾客活泼些，他会问：你老家是哪里呀、在这边做什么，等等。
每次来顾客上门，他一边细细打量对方，一边尽力推销。要是生意做成了，他会自告奋勇送货上门。一路上，他总是问东问西。顾客烦了，甩一句：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呢？那时，他就呵呵笑。
他的老婆和孩子为他的“改变”感到高兴不已。
一天晚上，他的孩子对他说，爸爸，你要是早这样子做，我们家早就成为百万、千万富翁啦！靓车、靓房——任你开、任你住！风光吧！那个时候，他感觉到孩子一点点变大，大过自己，很多倍，庞然大物。他不禁有些伤感。虽然他有很多话要说，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他知道孩子这样说自有他的道理。其实，他应当为孩子感到欣慰的，孩子吃苦、肯干，有追求——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可他并不满足，他总觉这孩子的身上少了点什么。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权力去支配孩子的思想世界。
后记
最近，他的孩子在另外一条街开了一家新店，招牌是：新时代旧货买卖！
他的孩子这样跟他说，外来人口越来越多了，我不想发财也难呀！
可以展望的是，他的孩子的生意要比他做得更好些！
东莞，虎门
2013/5/8 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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