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草_经典散文_.

                                              刮草

       那时村子里每家每户至少都有一把筢子。竹子做的,功能就是《字汇》里说的,用以取草也。却不是《字汇》里说的五齿,而是十几二十齿。大伢子家那把筢子就是二十五齿的,我数过,很宽,像芭蕉扇,一刮一大片。五齿筢我也见过,生产队晒稻场上用的。一根细竹子一头五等分破开熏成齿,样子极像胳膊和手连在一起。齿间距很稀,专门刮稻草,不影响晒稻。稻子都从筢齿间漏掉,稻铺上显出一行行筢齿印。私人家的筢子是用许多根竹钩编在一起做成的,齿间距很密,细小的草都能刮起来。筢把子是另安的,用一根细木头绑在上面。
      筢子虽然不是大件农具,使用率却很高,一年四季都用。就像家里的水桶,几乎天天要用来挑水一般。尤其是那个年代,基本上家家户户缺烧的,生产队分的稻草紧紧糊糊保盖屋顶,锅洞里烧的只能想其他点子,砍树丫,锄巴根,贴牛屎粑粑,只要能烧火的都晒干往锅底塞。当然,最常见的就是刮草,大小人都能做。
      我家就一把筢子,二十齿的,不算大也不算小。母亲用的时候嫌小了一点,我用则嫌大,因为那时候我力气还没长全。不过小也有小的好处,一些狭小的空间大筢子伸不进去,只有小筢子进出自如,比如山上石头缝里的草用小筢子刮就方便得多。还有刺篷笼里落叶和草屑大筢子望着只能叹气,要么伸不进去,要么废了好大功夫伸进去又拽不出来。遇到这种情形就不是刮草了,是刮出一肚子气,头像钻进刺篷笼。
      不过我家的花篮和其他人家的花篮差不多大,背在身上把半边身子都遮住了。到现在我都搞不清,这东西为什么叫花篮?应该叫草篮或者叫竹篮才是。叫草篮是因为装草用,叫竹篮是因为它是篾打的。却偏偏叫了花篮,而与花草丝毫沾不上边。莫不是就因为那篾编得稀,中间空出许多花格子才叫的花篮?但不管怎么说,大家都叫它花篮,没人说成草篮或者竹篮的。说花篮大家都懂,在门口捋个树叶,到晒场码个稻草,喊一声,把花篮拿来,听到的人就晓得什么意思,绝不会拿错。
      花篮要用两根绳子背,不像背书包。花篮太大,一根绳子背不平稳。特别是装满草的时候很沉,一根绳子根本不能把花篮平着拎起来,而且篮框上面的草没绳子拦也会往下掉。两根绳子一样长,捆草方便,但背的时候要把其中一根绳子打个结变短,这样两根绳子一长一短往肩膀上一套,花篮口正好是平的,好走路,也好装草。每次把筢子上刮的草拽下来不用回头看就能准确无误地放到背后的花篮里。如果那天运气好,能刮到草,花篮装满了,就把草腾出来堆在地上,然后再背着空花篮去刮。收工的时候,把地上的草堆重新码到花篮里,渐码渐收,成屋脊状,用花篮绳子捆紧,便可用筢把子荷回家。当然,捆草的时候绳子结不能拴在最上面,那样不好荷,花篮框抵在屁股上挡事,走路不方便。结要拴得往一边歪一点,这样筢把子往绳结下一插,荷到肩上花篮就紧贴着身子,既省力又好走。这些都是我第一次刮草母亲教我的,背着花篮试试确实是那么回事。大伢子他们早就掌握这窍门了,估计也是他们家大人教的。
      有筢子有花篮不代表就能刮到草。刮草的人太多,山上、冈头、田埂……只要有草的地方都被人反复地刮,刮得土都露出来了。当时我就想,大人们传给我们“刮草”两个字说得真好,既形象又生动。地上没有什么草了,简单地耙是耙不到的,只有刮,像刮猪皮上的绒毛,看不到还要刮。所以后来刮草的尽是些女人和孩子,有力气的男人们都去砍柞树刺和挖杂树根,那家伙尽烧。想刮草,只有四处找,哪里有草哪里跑。
      草也是广义上概念,凡是能刮的,能烧的,我们都叫草。稻田里我刮过,麦地里我刮过,黄豆地和芝麻地里我也刮过。稻田和麦地是生产队的,自然可以随便刮,稻茬麦茬反复捋,你连根刮起来都没人管你。除非外婆说。那时外婆跟我们过。她爱惜东西,有时会小声嘀咕叫我别把筢齿搞湿了。因为稻田里水气重,竹筢齿是用烟火熏弯的,浸潮了容易变直。外婆的话我肯定要听,所以潮湿的稻田我一般不大去。母亲则打招呼叫我不要到麦地里去,麦茬很硬,防止把脚丫戳破了。那时刮草很少穿鞋,就打赤脚。要是到黄豆地和芝麻地里刮,就要偷偷摸摸的,别让主人看见。黄豆地和芝麻地都是私人家的,黄豆和芝麻砍去后,叶落一地,看着就想刮,但主人看见就会揶揄你。有次我背着花篮路过大伢子家黄豆地,见黄豆砍了,黄豆叶没人刮,心痒痒的,没想那么多拿起筢子就刮。可没刮三筢子,大伢子妈来了,劈头盖脸给我一顿数落,说你刮草竟然刮到我家黄豆地里来了?我家黄豆叶不晓得刮等你刮啊,你家能烧我家不能烧啊,你干脆到我家草堆上拔草就是了!我丑得脸不晓得往哪搁,气咻咻回了一句,不让刮就算了,我还懒得刮呢,这黄豆叶一点不耐烧。
      我刮大伢子家黄豆叶错了,我说黄豆叶不耐烧一点没错。我外婆也经常这样说,我晓得黄豆叶不耐烧就是外婆告诉我的。外婆说黄豆叶塞到锅洞里火一揽就没了,一大堆烧不开一锅水。可说归说,锅灶间没草烧外婆就急,催我去刮草,说刮不到巴根草刮些树叶回来也是好的。其实树叶和黄豆叶差不多,都不耐烧。而且树叶也不好刮,村子里就那几棵树,哪有许多的落叶?再说人家门口的落叶也不好意思去刮,哪家都缺烧的。村头根二爷家门口那棵皂角树又高又大,风不吹都落叶。可根二爷整天拿着个筢子,就坐在树下,叶落地还没沾灰他就捋到脚跟前。我想都不敢想。
      真要是急了,有时我也会冒着危险去生产队的晒场上刮草。晒场上有草堆,附近人家散放的鸡去找食吃常常把稻草划拉到一边。还有鸟雀做窝去衔草。鸟儿贪玩,也贪吃,往往衔着一根草飞到一边又放下,啄几粒瘪稻再衔,蹦跳蹦跳几下再飞,反反复复,时间一长,晒场上便有了零零碎碎的草。这些草刮起来真容易,一圈子刮过来,筢齿缝里就塞满了。如果四周没人,我还会拖着筢子围着草堆刮一圈,筢子稍微往草堆根一靠,筢齿就会把草堆上草拽下来。然后,飞快地离开草堆,离开晒场,生怕别人看见。尤其是怕被队长看见。队长很凶,看到有人占生产队便宜会毫不留情地训斥你。像我这样的举动要是被他看见了说不定会把我花篮踩扁,那损失就大了,搞不好还会扣工分,所以,这样的事情我也只是偶尔做做。
      最常去的地方还是村后的山上。山叫白石山,因为长满石头而叫了这个名字。树很少,除掉南山坡有一片松树林,北山凹有一片桐油果,其他地方几乎没有什么树。草自然有,这种有土就能长的植物就像石头一样遍布山坡。甚至连石头缝里也有草,像石头的毛发,稀稀疏疏,被拔了,被刮了,第二年又长出来。我常想,幸亏有这座山,幸亏有这些草,要不兔子没得吃,我们也没得烧了。
      山坡上主要长的是巴根草,贴着土匍匐着。这种草特别耐涝耐旱,耐热耐寒,很适合白石山的环境。春夏季绿茸茸的,山坡像是穿了一件新衣。深秋以及冬天,巴根草枯萎变黄,贴在地上和土的颜色差不多,不走近看,还以为山上没草尽是土。巴根草的茎和根一样,长长的,相互缠在一起,筢子刮在上面绊绊扯扯的,筢齿被绊得呼呼响,没有一点力气还拽不动。有时连根带土都刮上来了,身后灰直雾。
      山上场地大,刮草的孩子们常常邀着一阵去,既做个伴,还能一起玩。山上有许多坟茔,挺瘆人的,走到坟茔沟里头脑里会不自觉想许多东西。尤其是新埋的坟茔,土黄土黄的,坟前还戳着纸灯,飘着白幡,多远望着头皮就发麻,心里咕咚咕咚跳。人多就能壮胆,说说笑笑就忘记怕了。这帮孩子中我年龄算小的,做事手脚不如他们灵巧,刮的草一般情况下比他们少。大伢子最会刮,五六个人一阵上山就数他刮的多。不仅因为他力气大,还因为他筢子宽。他老笑我刮的少,回家时草码在花篮上瘪巴巴的,两下一颠,三下一晃,花篮框就露出来了。这时他就会把自己的花篮荷得高高的炫耀,码得很厚实的草把他头都遮住了,再说话声音就从草缝里冒出来,有戳人的感觉。我气,却没办法,蔫蔫地干瞪眼。
      有时我也想点子算计他,引诱他和其他人砸筢把子,做赌草游戏。大伢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架不住劝,也架不住哄,又不服输,于是就经常输草给我。
      游戏很简单,人多人少都能玩。每个人出一把草,堆在一块,再把所有人的筢把子朝上支撑在一起,离个三四丈远画一道线。然后发头排序,每个人捡一块石头从支撑筢把子的地方往那道线处扔,谁的石头离线近谁排前。当然石头不能压线和超过线,压线和超过了排末尾。最后按照排序依次站在那道线外用石头砸筢把子,谁最先把筢把子砸到,那堆草归谁。
      我念书,爱动脑子,力气没他们大反应比他们快,砸石头也比他们准,大多数情况下我都是最先砸,而且十拿九稳把筢把子砸到。即使他们朝前砸也往往砸空,最后胜利还是属于我。每次砸筢把子,我都能赢得一大堆草,高兴,找回许多心里安慰。大伢子他们尽管懊恼,却也玩得快活,不在乎输一点草,事后加把劲多刮一会,花篮又满了。
      当然,有好趟子大家就会各自悄悄行动,谁也不邀谁。比如去南山坡刮松丫毛,都像做贼似的暗溜,生怕别人晓得。
      南山坡很高,需要翻过马腰再过一个陡坡才能到。因为距离远,路不好走,即使我去刮到了松丫毛也背不回来;还因为那片松树林阴森森的,小孩子钻进去担惊受怕,所以母亲从不让我去。我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大伢子他们荷着满花篮的松丫毛下山。
     当然我也不敢去,村西头小地主他妈就埋在马腰下,去南山坡必定要走她坟茔旁边。小地主他妈是上吊死的,公社老是开她批斗会她受不了,趁家人睡着了夜里在屋梁上拴了一根绳子。都说吊死鬼样子最难看,所以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从小地主家门口走,上山刮草时更不敢靠近马腰。
      好在有母亲。母亲也会瞅机会去南山坡刮松丫毛。家里没有一点松丫毛过年蒸粑粑、做豆腐、熬糖什么的也不行。松丫毛耐烧,出火,像木柴,一花篮松丫毛抵得上几大花篮稻草。
      记得那年深秋的夜里,我正缩在被窝里做着稀奇古怪的梦,猛不丁被外婆打醒。迷迷糊糊中听外婆说,还不快起来追你妈去,这深更半夜的她一个人上山怎么放心?外婆的声音不是很大,语调又有些急促,懵懂中我一下子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我眯着眼问,什么事?外婆又拍我一下,巴掌连着话语一起重重地落在我头上,像是要彻底把我打醒。你妈上南山坡刮松丫毛,你快陪她去!啊,夜里刮松丫毛?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外婆转身把我衣服甩过来,催促我快点。外婆说,半夜起大风你妈听到了,就想到南山坡松树林里定是落了很多的松丫毛,睡不着,便背着花篮上山了。我说,明个儿再去刮不行吗?明个儿还不晓得谁起得更早呢!外婆说,你妈不放心,非要趁着今天夜里有月亮抢先去刮。我这会儿是完全清醒了,急匆匆爬起来。
      我晓得上南山坡的路,一路小跑就追上了母亲。母亲见我跟后跑来有些意外,责怪外婆说,我不是再三打招呼叫她不要喊你吗?母亲的话使我明白了为什么外婆是在母亲出了门后才喊醒我。母亲心疼我,不想让我夜里熬瞌睡陪她一起上山。外婆也心疼母亲,怕她一个人上山害怕,不放心,不顾母亲的叮嘱执意喊醒我去陪她。一时间,这种一脉相承的亲情暖暖地流淌于我的全身。
      母亲也没有叫我回去,只是问我,冷吗?不冷。我立即回道,生怕母亲会冒出其他什么不让去的话来。其实,快到重阳了,夜里的温度有些低。特别是这个有风的夜里,乍从家里出来,身上还真的感到凉丝丝的。我靠近母亲身边,问她,你可冷?母亲把背在身上的花篮往上颠了颠,昂起头望着我说,不冷。可我总感觉她是故意做出这个样子。我抢过母亲手中的筢子,说这个我来扛。母亲没吱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爬马腰的时候,我贴在母亲身边,眼睛不时地往两边瞟,脑子里总是想到小地主他妈,脊梁背一阵阵发冷,像是寒风钻了进去。母亲大概晓得我在想什么,就让我走在她前面,找我说话分散我的注意力。
      尽管有月亮,南山坡松树林也是阴森森的。山风裹着寒气呼啸地从钓鱼石方向卷过来,一阵阵撞着松树,揪着松枝,发出“嗖嗖”的声音,像狐狸叫。幸亏外婆叫我来了,否则的话母亲一个人钻在这阴森森的松树林肯定也会害怕的。母亲胆子并不是很大,是没办法才来刮松丫毛的。以前晚上才擦黑出去挑水都叫我陪着,到河边上洗衣服都叫我跟着。遇到狗也会绕着走,遇到蛇也会惊叫一声。幸好这个夜里有月亮,明晃晃地挑在树梢上,像是多了一个人作伴,让人胆壮了不少。
      松丫毛早已落了一地,脚踩上去“咕嗤咕嗤”的响。而且还在落,头顶和老颈不时地有松丫毛触及的感觉。月光从松树枝间漏下来,本应该是黄灿灿的松丫毛这会儿看着是深褐色的,像是一根根金丝线涂了一层釉,淡淡地散发着松脂的香味,看着就让人兴奋。母亲放下花篮对我说,我来刮松丫毛,你负责捋到花篮里,这样快些。我说,还是我来刮吧,你白天做事累。母亲说,你刮哪有我刮快,说不定一会还有人来,慢了留给别人刮啊?我想也是,只好跟在母亲后面捋。
      南山坡这片松树林面积不是很大,但松树都长得高,树之间的空隙足可以让筢子左右伸展,来回拖动。看着母亲顺着山坡的走势不停的刮着筢子,一会儿倾身,一会儿弓腰,清瘦而有力量的身子就像一棵移动松树,我既欣慰又心酸。这个时候母亲本应该像大伢子妈她们一样,躺在被窝里睡觉,消除疲劳,享受夜晚的温馨,可她却拖着疲惫的身躯跑到山上来,趁着大月亮刮松丫毛,一定很累。可我晓得,不刮不行,她不来刮,我又不敢来,家里的锅灶怎么办?要预备点松丫毛关键时候用呢。
      我跟在母亲后面不停地把松丫毛往花篮里捋,每捋完一堆就拖着花篮走向下一堆。浸着秋凉的松丫毛有些寒手,还有些滑,稍不小心就会从指间滑溜掉。我用力紧紧卡住,小心翼翼一层一层地码在花篮里,生怕把母亲辛辛苦苦刮来的松丫毛漏掉一根。母亲只要离我远了就喊我,唯恐我胆小害怕。我也及时应答着,给自己壮胆,也给母亲壮胆。这深更半夜,又是在山上,只母亲和我两个人,看着幽深的四周,听着风声、虫声、狐狸的嚎叫声,害怕是肯定的。尤其是想到平时传说鬼狐的故事,想到小地主他妈,心里更是恐惧,总是不住地四周张望,生怕有什么东西躲在身后。
      母亲又在叮嘱我,说小心点,慢慢捋,别让松丫毛戳了手。我嘴上应着说没事,心里却感叹母亲心细。其实这松丫毛还真有些扎手,跟针一样,稍不注意就被戳得生疼。我不晓得那些城市里来的下放知青把松丫毛说成“松针”是不是含有这个意思?尽管有月亮光照着,但要在松树林里看清每一根松丫毛是竖着还是横着也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凭感觉去捋,这样被“松针”戳了手自然是很正常的。但我不说,戳了也忍着疼,装作没事一般。我是怕母亲心疼我,不能专心致志刮松丫毛。
      我也提醒母亲,说你也小心点,别滑到了。山坡上有碎石,踩倒上面不小心就会摔倒。松丫毛也是圆棱的,在脚底下打滑,重心不稳也会跌跤。母亲远远地回我话,说我不要紧,没事。可话音未落,接着就“唉哟”一声,惊得我浑身一颤。于是我赶紧跑过去,一边跑一边颤颤地喊,妈你怎么啦?
      母亲一手拿着筢子,一手捂着左半边脸,虽然不再喊出声,嘴里仍旧“咝咝”吸着凉气,疼痛难忍的样子。我连忙扶住母亲的胳膊,急切地问,妈,是不是被什么东西戳了?母亲把捂脸的手放开,扭头引着我的视线看身旁的一棵松树,指着一根树叉说,不小心叫这鬼东西戳了一下。我估摸着树根下那个洼里可能有些松丫毛,就探身去刮,没注意……哦,不要紧,现在不疼了。我说,还不要紧,戳到眼睛就糟了……妈,我们回去吧,花篮已经满了,再刮就装不下了。
      母亲嘘了一口气,说花篮满啦?便拖着筢子随我走到花篮边。月亮还在树梢上冷冷挂着,清亮照下来,照着我和母亲把花篮的绳子捆好。母亲把筢把子插在花篮的绳结下,弯下身子准备荷。我拽着花篮说,妈,我们俩抬吧。母亲说,松丫毛不同稻草,很重的,你能抬?我说,在家粪桶我都抬得,还抬不动这一花篮松丫毛?母亲笑笑,说抬粪桶是在平路上,好走,这是在山上,空身人走遇到陡坡都怕跌倒,要是抬一花篮松丫毛,一头高一头低,怕是一步都挪不动。这样吧,你也别甩手,遇到难走的地方你在后面扶我一把,防止我跌倒。
      母亲很吃力地背着一花篮松丫毛艰难地朝山下走着,沉沉的脚步声被风吹散好像不是响在地上。我紧紧地跟在母亲身后,不时用手拽住花篮,生怕母亲脚下踩空或是被什么东西绊着滚下去。真的有几次母亲身子踉踉跄跄的眼看着就要跌倒,可最终还是稳稳的站住,惊了我一身冷汗。
      我看看母亲,又看看天,觉得母亲背着的不仅是一花篮沉沉的松丫毛,还有一轮沉沉的月亮,还有一家人沉沉的生活。
     
(643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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