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春天_经典散文_.

      秧苗
      正月十五过后,村庄就忙碌起来。
      三伯站在院子里,吧嗒吧嗒的吸叶子烟,一团又一团的青气从嘴角冒出来,弥漫着萦绕着,久久没有散开。三伯双眼炯炯生光,他正盯着板凳山出神。落光了叶子的树枝直刺蓝天,灰白的山崖从枝缝里露出来,春阳里宛若闪烁的浪光。一些不知名的树木,参天的低矮的,竟在万物复苏的春天枯黄下来,像是有一些花儿,白的红的,稀稀拉拉,宛如茫茫夜空遥远的星斗,有亮光,可太渺小,掩饰不住春刚来的荒凉。
       三娘抱起一摞蛇皮袋子,手里提着水壶从里屋走出来。今天,他们要到村后的板凳山去,为即将下种的稻谷刨沃土。也不知道后山上的寡石头会长树,树脚还有许多泥土,黑黑的,散发着腐臭味。春去春又回,取也取不尽。村里人说,靠山吃山,傍水依水。逢至初春,村里人都要上板凳山铲黑泥,装上三五蛇皮袋,拖回家来当谷种的床垫子。黑泥含碳量大,全都是树叶枝桠和虫虫鸟鸟死去化作的尘泥,还有一些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可能是石头风化的吧!在村里人的认知里,黑泥不比春风春雨逊色,它们都是生命的催化剂。睡了一冬的谷种,只要躺在黑泥上,没几天就张开了双眼,活了过来,生出秧苗嫩幽幽的。
       三伯推着独轮车,“吱吱呀呀”唱着歌儿。蛇皮袋子和锄头铲子捆放在车上,脚上有残疾的三娘手上还提着水壶,一瘸一拐走在后头。村道空旷,村子里的年轻人早走光了,剩下一些老人,来来往往,为春种备办。有的人已经取土回来,推着负重的独轮车,“嘎吱嘎吱”喊叫,仿佛石匠抬扛子,“挨着,挨着。”车皮带压在推车人肩膀上,衣服已是湿漉漉浸满汗渍,嘴巴一扯一扯的,像是很重很疼。“这么早,都回来了。”三伯问。“还以为土少难找,没想到才几篷树脚就装得几大袋。”推车人裂一裂嘴回应。“挖土呢?”遇着空手过路的村人问。三伯说:“都惊蛰了。”三娘接着问:“你家准备好了。”“说要到春分嚜,土烂透些哟。”那人边说边走远了。
      独轮车停在山下,三伯和三娘带着农具爬进山林。许多铲过黑泥的石头上,色褐而光滑,枝叶切割的阳光碎片如雨点般打落一地,东一个西一个光亮,把石头映衬成漏筛一般。几片树叶,像是落下来的时日不长,还没有完全伸平身体,在春风中翻来翻去,有的被吹落进了石缝里没了踪影,找也找不到。
      三伯还是来迟了些,近于路边的黑泥已被村人挖尽。他们往山林深处走去,汗水开始涌上额头,三娘小心翼翼,她明显有些跟不上了。三伯只有回转身来,拉着三娘的手,爬上了又一个石坎,到了院子里望见的那堵山崖下。一片光溜溜的大树下铺满了枯萎的叶片,黑黑的正在腐烂。三伯扬起锄头,轻轻地掀开黑叶,然后使劲向下挖去。“铛……”,黑泥还没有锄头的铁身厚,锄尖碰到了石头,脆生生的。“你轻点嘛,又不是挖地。”三娘不知道是心疼石头还是锄头,也许是三伯吧!她轻柔的声音带着一丝幽怨。一滴汗水从三娘的白发尖坠下来,打在一片落叶上,像荷叶里的露水,滚动着像颗珍珠。三伯是熟练的庄稼手,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他熟悉土地甚于自己身体。三伯已从声音中听出了土层的厚度,他掌控力道,每一锄都恰当好处,没有伤及石头。挖松了土,三娘双手拉开蛇皮袋口,三伯一铲一铲地向袋里装土,不一会儿,五包黑泥装得满当当的。三伯用麻绳把袋口捆扎实了,两位老人伸出四只手把袋子抬到高处,三伯顺势压实在自己肩背上,趔趔趄趄扛下山来。上上下下五个来回,三伯仍不减当年的气力,只是汗水如雨。三伯累了,他坐在光秃秃的树下,三娘递过水壶。一阵春风从高处吹落下来,跌在三伯的身上,壶里的水喝得“咕噜咕噜”作响。三伯喝够了水,沿着树干向上望去,生命的鹅黄在树尖闪耀,这棵老树发芽了。
      三娘坐在院角,用小铲子把袋中的黑泥铲出来,倒进细筛子里。山上取来的黑泥,不是所有的都能孕秧,必须是已经融化成了细小的碎粒,漏得下筛子眼。三娘摇摆着身子,面前下着泥雨,细泥像积雪一样越积越高。三伯和他家的老牛正在村口河岸上打秧田。早上的时候,三伯把柴油抽水机放在独轮车架上,下水管盘成一圈圈,月亮一样,搭在独轮车杆上。三伯迎着晨雾出村,晃悠悠来到小河边,把下水管上的底阀溺进河里,另一头套上抽水机。三伯弯下腰用力摇动抽水机上的手柄,只见他转动几个回合,抽水机“扑嗵扑嗵”叫起来,一股清流如瀑布般涌出来,划开白白的抛物线,落进田里。三伯转回家去扛起犁耙赶着老牛来到田埂边时,水已浸透大半边田土。三伯熟练地给老牛肩膀上套起牛架担,老牛自觉地沿着田埂犁起来。打水田都是从四周的田埂边开始,拌粘了埂边的泥土,水就跑不出去了。
       三娘时而走进屋里,灶台上正在煮饭。她和三伯分工明确,各忙一样。中午时候,三伯牵着老牛回家吃饭。打秧田不算大活路,一天的时间仅够用,三伯和老牛还可以悠着些。比如,吃过午饭,三伯坐在院子里喝茶小憩,老牛也趁此打盹。
     午后,三伯继续打田,三娘又在院子东角培土垄地。院东这块地,十几个平方米,往日里种些蔬菜,不出院门就能吃新鲜的。春分,这块地被培成三垄,当作谷种的产床。三娘把筛好的黑泥铺在垄上,洗干净手,虔诚地一把一把抓洒,金黄的谷种均匀地落在垄上。三娘用盆装来黑泥,如抓洒谷种一样,在垄上再铺薄薄一层黑泥掩映谷种。大地回春,但是,冷熬了一冬的山野,身子骨还散发不出热气,体感依然冰凉,早晚春气袭人。村里人说,冬冷肉皮春冻骨。三娘给每一垄谷床搭起帐篷,早上打开,傍晚关上。院子里的秧苗如村里人家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清明过后,谷雨来了。秧苗移栽到水田里,东一块,西一块,在春风中摇曳。

      出嫁
      三月,侄女出嫁了。
      日子是大哥定的,侄女是他的独生女。男方家提亲那天,是寒冬里难见的晴日。天空湛蓝如海,几朵白云飘在天际,宛如出海的帆船。冬阳懒散,俨然春天一般温暖。后寨河沿岸的油菜,长出大片大片的碧叶,绿茵茵的盖住田野,大地一片生机勃然。大哥的两层小楼砌在村口,紧挨着田坝。我们坐在院子里喝定亲酒,院边绿得如墨的油菜在冬风中起舞,大家无不感叹今年的油菜长势,春天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有人说:“不开亲是两家,开了亲就是一家。”猜拳喝酒不分彼此。“拳上认真,酒上不认真。”各自均拿出自己最大的储备,畅谈豪饮,丝毫没有防备,醇香的糯米酒吞进肚子里,如一团火焰燃烧在心里。大哥说,“三·八”是一个好日子,全世界的妇女都在庆祝,我们只是一个平民老百姓,就在那天把婚事办了。
      大哥原有两个女儿,但是,小女儿不幸夭折,如花儿一样还没绽放就凋谢了。大哥把自己锁在房里,不吃不喝,真担心大哥走不出那段阴霾。村里俗语说,越穷越见鬼,越冷越刮风。大哥只剩了一个孩子,确实有些孤单。大哥再想要一个与侄女作伴,可是,年纪轻轻的大嫂竟失了生育力,怎么也怀不上了,上天与大哥开了一个真玩笑。大哥认命了,这一辈子,命中注定他只有这一朵花了。
      侄女三岁入园,六岁小学,后来的初中、高中和大学,至今天的“女大当嫁”。大哥说,养育一个闺女长大,远比一个儿子还要劳力劳心。大哥的记忆里,给侄女扎头发,那简直是一个比摘下天上的星星还难的差事。一个大男人笨手笨脚,不知如何是好!他多次想带侄女去理发店剪短了好收拾,大嫂不同意,说剪了不像一朵花,再说又不是儿子,留长发的姑娘多美丽呀!让大哥头疼的还有对侄女的教育。既不能骂,也不敢打,有时与侄女说起话来还战战兢兢,生怕粗心的自己错了一句话,让侄女受到一点委屈。大哥所有的爱就只能躲在心里不能说出来,必须装出一副严父的样子,让侄女做一个善良的人,一个勇敢的人,或许这就是父爱如山吧!
      侄女是自由恋爱,她与他原是同学。大哥尊重侄女的意愿。不过,侄女毕竟是大哥唯一的女儿,大哥也私下里打听过,他本质不错,憨厚可靠。侄女出嫁,成了全村人的喜事。村里人说,大哥只有一个孩子,一生只办一场喜宴,全村人都要去恭贺,还要送大礼。大哥说,人呀,做一辈子的“人”难,但还是可以做一天“人”样。他不是想摆阔气,只是侄女的一生只有这么一次。大哥宰了一头猪,要把侄女的婚礼办得隆重热闹。
       “吾家有女新长成。”平日里,村里人都不在意。这一天,大家不约而同想看一看。村里村外的客人走进大哥屋里,侄女穿着一袭红红的中式婚纱礼服,坐在席梦思床上。圆圆的脸蛋,黑黑的双凤眼,长长的睫毛,两个小酒窝在笑魇里若隐若现,宛若盛开在大哥家里的一朵大红花。村里人围着侄女,左看右看,说:“想起还是一个小娃娃,没想到一下子就长成了大姑娘,要出嫁了。”侄女羞涩得不知如何回应,一直站在床边守着侄女的大嫂笑呵呵解围:“不是嚜,你以为还小呢?要嫁人了。”
      村里接亲要过“三关”。拦路酒是第一关。接侄女的队伍很长,最先到来的是一辆花车,用棒棒糖装扮的两颗童心,贴在车头紧紧相连,仿佛一个童话世界。十六辆接亲的车子依次停放妥当,十二个人抬起礼盘走了过来。亲戚们早已在路口摆上桌子,桌面上搁着装满白酒啤酒的杯子。“拦路酒,拦路酒,干了再进屋。”接亲的人各自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几十杯酒瞬间见底。大家搬开桌子,接亲人走进小院里。大哥家的大门紧闭,这是第二关。“啪啪,开门,开门……”,接亲的人一边拍门一边喊。“红包,红包……”,屋内的人从旁边的窗户栏里伸出手来。新郎从荷包里掏出一大把红包,于窗栏处抛进去,屋里下起了红包雨。一阵欢呼过后,门依然没有松动。新郎又再来一次红包雨,就听到了门开的声音。接亲人一阵挤闹,冲进了堂屋里。十二个礼盘摆放在神龛面前。新娘的房门是第三关。伴娘们在屋里吵嚷着大红包,新郎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又一个从门缝里伸进去,直到屋里的人心满意足,才打开最后一道门。
      侄女的婚庆在院子里进行,田野的油菜早已开花,黄澄澄一片连着一片,一丘接着一丘,像水一样漫无边际。房前屋后,桃红李白,谁也不愿落伍。春风徐徐,五彩的春色和浓郁的花香把村子裹挟起来。村里人说侄女福气好,选的日子老天都高兴,晴空万里,阳光明媚。侄女挽着大哥的臂膀,一步一步从家里走出来,走上婚庆台子中央。侄女心中的新郎,静静地站在那头目迎。有人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今生的小棉袄。大哥要把自己生命中唯一的花儿,交到另一个男人的手上,他竟然没有忍住泪花。许多年前,大哥为失去小女儿流泪,那是痛苦的泪。而今,他又因女儿出嫁喜极而泣,这是幸福的泪。主持人说:“爸爸把舞台交给女儿女婿吧……”。大哥独自退了回来,余生又是无限的牵挂。幸好侄女没有远嫁,离大哥不远。若是想时,开上车子,十几分钟也就到了。侄女也会经常回家小住,只是大哥后半生的爱,更要藏得深一些了。
      大哥大嫂一夜未眠,两眼红红的。按村里习俗,接亲队伍出发前要给侄女“上头”。两位元发命好的妇人,儿女双全,家庭和睦,属相上又与侄女有缘。她们在房间里铺开红红的毡子,燃上一对红烛,拿出红梳子,刮下作为姑娘象征的乳发,此去将为人之妇,她们边梳边贺:“一梳天长地久,二梳富贵荣华,三梳偕老白头。”
大哥大嫂坐在神槛面前。侄女和女婿双膝跪下,两双手端着杯子向大哥大嫂敬茶,喊一声爹,又喊一声娘。村里人说,养儿有三喜:一喜呱呱坠地,二喜金榜题名,三喜洞房花烛。

      灯盏
      二月,油菜花开满山冈。
     天刚麻麻亮,晨雾在天光照耀下明晰起来,飘荡在村庄之上。春露缀上金黄的油菜花,玲珑剔透。母亲早已醒来,她想起了那年的这个时候,老五来到了这个世界,这是她的第五个孩子,把她折磨得像田野里湿漉漉的油菜花。
      母亲的日子里没有钟表嘀嘀嗒嗒的吵闹,她记录时间的方式很特别。比如,早饭时候,晌午时候,掌灯时候……。村里人早上起床做活路的时候,母亲不会忘记老五的第一声哭叫……。
      母亲从床上爬起来,穿上孩子买的棉鞋。虽然屋外有了光亮,屋内却很朦胧。偌大的三间房子,只剩下母亲孤零零的一个人。那些年,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诞下来,全都生活在这三间屋子里。孩子们彼此打闹,止也止不住。他们不管母亲烦不烦,房子都要闹蹋了下来,哪一天得个清静?孩子们长大后,一个接着一个走了出去,母亲留也留不住。不过,望着孩子们一个个远去的背影,母亲露出了笑容,春花般斗妍。父母的使命,就是生养孩子长大,然后能够过上好日子。现在,孩子们离开家乡,都找寻到了各自美好的生活,可惜父亲去得稍早了一些。父亲忙忙碌碌一辈子,没一点好吃好穿,恰是要出头过上舒心日子时,他溘然长逝,从此阴阳相隔。去的已到了另一个世界,活着的还得把日子过下去。起初那几年,母亲还有些不习惯,总念叨着父亲在世时的事情。后来,母亲接受了一个人独自守着三间祖屋的现实,她哪儿也不愿去。因为这里有她和他的一生忆念,还有孩子们的童年。母亲心意决绝,就算是死了,她也要在祖屋里闭眼。
      春日的清晨很静,偶尔传来几声鸡鸣犬吠,不时撩起母亲淡淡的愁绪。今天是个特殊日子,母亲还要保持坚强。她披上棉衣,走到神龛旁。“嘘……”,母亲擦燃一根火柴,微弱的火光划破迷茫的堂屋。母亲望见了搁在神槛上的七星灯。今天是孩子的生日,每到这一天的前几个夜晚,母亲像一个遇到了喜事的孩子,兴奋得合不上眼。她坐在电灯下,拿出上等的棉花,双手扯出来搓揉成一条条长长的灯蕊。母亲舍不得一夜捻完,她怕一下子完成了,漫漫长夜里茫然无措。母亲把搓灯蕊的挂念分成了许多夜晚,每一个晚上一根,或是两根。“这日子太好混了,时间不经过。”母亲想起了孩子们要出远门上学时,她就坐在这盏电灯下,一针一线地缝补。衣服呀,裤子呀,书包呀……母亲的一只手拿紧衣物,另一只手捏着针线穿过来,又穿过去。“哟……”,针芒刺破了母亲的手指,鲜红的血珠子涌出来。母亲一想心事,竟忘了手中还有针线活。她凑近看一看手上的针眼,血珠如盛开在黑夜里的玫瑰花。母亲把手指含在嘴里,吮吸自己流出的血液,像是花香味美,母亲又接着缝。直到孩子生日的头一天夜里,母亲捻好七根灯蕊。她把灯蕊放在盘子里摆成一个圆,再向盘子里注入生菜油,搁在神槛中央。这一夜,母亲真的失眠了,她总是想起那天,疼痛让她满头大汗。“孩子的生日,母亲的难日。”她从死神旁边走过,阎王爷不要她。
      第一根火柴不经燃,母亲才看清油渍浸湿了灯蕊,火柴就熄了。她划亮第二根,仅点燃四棵灯蕊,又灭了。母亲耗费了四根火柴,才点燃了孩子生日的七星灯。母亲急忙回到床边,她拿起电话,又放下了。她转向窗户望一望屋外,天还没有大亮,孩子可能还在梦中。老五很忙,每一次电话,孩子说得那样急切。母亲很少主动打孩子电话,除非迫不得已。比如自己生病起不来怕孩子看不到最后一眼,或是实在思念想听一下孩子的声音。母亲很犹豫,她在床边走来走去。窗外的天一时难以明亮起来,她又爬上床去,不一会儿就睡沉了。
      母亲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太阳从窗户照进来,屋子里温暖透亮。她起床走进堂屋里,望见七星灯的火焰小了下去,在风中摇摇欲坠。母亲知道盘子里快没油了,她就走进厨房里端出一碗油,倒进盘子里,火焰又燃旺起来。午饭过后,村子里的老人们聚拢到家里,一进屋就望见神槛上的灯火,大家心里明白了。村子里有习俗,每至家里有人生日,就要在神槛上点燃一盏七星灯。若是过生日的人还在家里,他(她)望见灯火,心里无限感激,跑到母亲面前,双膝跑下磕三个响头,以谢母亲生身之恩情。若是过生日之人远在他乡,也许那人记起这天的日子,亦或忙得记不起了。故乡的那盏灯燃在神槛上,母亲在为他乡的孩儿祈祷,遥远的生身之土上,有一盏灯,照亮了前程,照亮了回家的路,照亮了人生的方向。
      “今天谁长尾巴。”来人问道。父母健在,孩子不能说过生日,只能是“长尾巴。”父母在,孩子就算是年过古稀,也不能称为老人,仍还是孩子。“老五呢!”母亲回答。母亲有六个孩子,每一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她都记得清楚。母亲没有上过学堂,不识字,她把孩子的生辰八字刻印在了心上。何年何月何日何时生,母亲年迈,记忆不年迈,她一口就答出来,没有半点迟疑。“这老鬼打的记忆力太好很。”
     白天的日子,几个老人聊一聊家长里短,时间逝得快。这一天,母亲总是不停地盯着七星灯,她害怕油尽灯枯。天黑下来,母亲没有开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堂屋里。灯火燃得熊旺,照得屋里亮堂堂的。母亲忽然记起还没给孩子打电话,她一边拿电话一边自言自语,岁月不饶人,母亲是老糊涂了。
       黑夜里,母亲拨响了孩子的电话,她说,儿啊,今天是你的生,你忘记了吧,娘给你点灯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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