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在《背影》中写道:“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就流出来了。”小时候读这篇文章,我很是不解作者为什么流泪,很久以后我方才在妈妈的身上与作者感同身受。
幼时的我,与妈妈从未分离过。我总是能记得田坎上洒满了夕阳,妈妈背着背篓在前面走,我跟在她的后面,亦步亦趋,她的背影笼罩着我的背影,我踩着她的影子跳着跳着一步一步向前走,只觉得即使天塌下来我也没什么好怕的,所以我不懂这样的背影为什么饱含的是作者的忧伤而不是温暖。
第一次入学,是妈妈送我去的,妈妈把我交给老师之后,不顾我在后面嚎啕大哭,毅然决然的转过身去,留给我的只有背影。第一次,妈妈要求我单独去做生意,她把我领到已经摆好的摊子旁,交待旁边的阿姨照顾我,就要离开。这一次,我死死地拽着她的衣角,不愿意她离去,我真的害怕,我哭着挽留她,这一次她留给我的依然是背影。有很多个第一次,我希望妈妈能够留下来,但她总是如此狠心,我有时候甚至想我是不是妈妈亲生的,难道我真的是从垃圾堆里捡的,总有一天,我的亲生父母会回来找我,那一天,我必将毫不留恋的跟着亲生父母离开,但是,等她老了,我还是会养她的,毕竟她也养过我,我可不是像她这么狠心的人长稍微长大点的我,已然明白当时的我是多么幼稚,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不外如是,妈妈的背影,教会的我是独立。
我想没有几个人会喜欢医院,“生老病死”四个字,唯有“生”这个字能够使医院带上一丝喜悦,其它的三个字给患者和亲属带来的更多是唉声叹气。我也是不喜欢医院的,爸爸曾经两度住院,每一次都可能是生离死别,加之我在医院曾经看到过的一些鲜血淋漓的场面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场面,我对医院从来都是敬而远之。我不会过多说爸爸住院的事,在这个炒作一切、怀疑一切的年代,说的太多在别人看来更像是一场作秀,是为了引起大家的同情然后达到一些目的。放眼看近年来中国的一些选秀类综艺节目,没有几个悲伤的故事都不好意思站上台。亲人住院,我虽不会每次都哭,但总是哭过几次,妈妈也曾几度落泪,可是妈妈哭过之后有更多的事等着她。爸爸住院,妈妈成为家里唯一的家庭支柱,我和弟弟都是住校。每天,妈妈都早早的起来,给爸爸做好饭送到医院,然后赶去做生意。一天三顿饭,妈妈就在医院、家里、店里三个地点奔波,妈妈的背影,每次都是那么匆匆忙忙;当妈妈用尽全身力量架起爸爸去厕所,她的背影是那么的沉重,好像再走一步,爸妈两个就会一起倒下。这段艰难的岁月终于过去,妈妈经常会将它作为一件好笑的事说出来:“当时你爸爸出事,你爸爸要交医药费,你们要读书,别个(别人)都说我们屋穷的要死,说我肯定要跑,不管你们了。我怎么会跑,我辛辛苦苦和你爸爸把你们盘(养)这么大,难道我跑了让你们恨我便宜别个,我才没那么傻。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奋斗,有什么难关不能渡过,好日子还在后头。现在,我们买了新屋,你和你弟弟都大学毕业有工作,别个都说我现在要享福了,再也不说我要跑了的话。”这一次,妈妈的背影教会的我是坚强,不管生活如何苟且,只要坚持下去,远方自有春花与秋月撑起这万物蓬勃。
北京与湖北,一千七百多公里,即使已经过了七年,这里也有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但是还是从未适应,没有妈妈的生活总是一种缺失。高考之后希望可以摆脱父母的束缚,填报的大学都离家千万里,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我既不迷茫,也不害怕,兴奋才是我当时心情的写照。2008年,是妈妈送我来的北京,还未等妈妈乘坐的车开走,我就迫不及待的奔向了新的生活。这一次,妈妈的背影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可是当妈妈看着我毫不留恋的背影她是否有伤心。渐渐地长大,渐渐地懂事,渐渐地体会到没有妈妈的辛酸,对家的思念从未如此刻骨过。在那以后,每一次离开家回到北京,妈妈都会送我到车站,一直等着车开走才会离开,她不知道的是,我也会扭过头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逝在我的视野里。一次比一次,我都更能体会到朱自清的心情,妈妈的背影也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回家之后我喜欢给妈妈拍照片,但我不会拍她的背影,每每拍她,我都希望将她最美丽最年轻的样子拍下来,她穿着短裙,脚上是高跟鞋,站在那里,飞扬的笑容,这就是我的妈妈。我会向世人宣告我的妈妈很年轻,她只不过比我大一点,不会比我先老,因为我无法想象妈妈离开我的那一天是什么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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