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万古之蓝天,依傍四时之青山,俯临或渊深或澎湃的素湍绿潭,这株不起眼的辛夷树,春来则花开,春去则花谢,花开时少不了燕舞莺飞蝶绕蜂围,自然是自然界之常态,遂不以为喜;花谢时萧萧瑟瑟门庭冷落也是理所当然,亦不以为悲;既不谢荣于春风也不怨落于秋天,自开自落自开怀——真个天不拘来地不管,洒洒落落混混沌沌度春秋,倒也怡然自得。
如此这般也不知过了几世几劫,也是这日合该有事,这人迹罕至的穷山辟野忽地响起了脚步声,伴着足音,山谷里鲜见地响起了抑扬顿挫的歌吟。辛夷树好奇地竖起了耳朵,其歌曰: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真是多事啊,这自作多情的歌者!据说这还是一个一心向佛的诗人,既有身处庙堂之高的端严又有江湖之远的闲逸,该干嘛干嘛去呗,何必用忧思来打扰一棵野树闲云逸鹤般的生活!
这诗人貌似超逸实则充满怨诽的歌吟,好比智慧树上的苹果,侵蚀了亚当夏娃的心灵,从此这棵辛夷树花开也忧伤,以素潭为镜,顾影自怜,总觉的少了一双深情凝视自己的眼睛而伤怀不已……春天去了,辛夷花一瓣一瓣的花瓣儿风雨般飘零,可叹的辛夷树啊再也没有了往昔的从容,而是泪落如雨,如血,瓣瓣殷红……就这样这棵辛夷树从此被愁云惨雾所笼罩,多事诗人的一首诗彻底地把这棵辛夷树逐出了心灵的伊甸园!
自此辛夷树绮思不断纷至沓来——而撩拨人思绪的诗人再也不曾光顾,一任辛夷树望穿秋水……
珍重地开满枝桠,绵柔的熏风里痒酥酥的春阳下,每一朵都那样刻意,有企盼有娇羞顾盼生辉春心浮动,每一阵风过都惹得伊空欢喜一场,一颗心从极娱之峰巅又坠入失望之谷底,遂有落英缤纷,凋零的花瓣,或随风飞或随水流……
七窍开而混沌死,那个名唤庄周的老头早就给后生小子们打过预防针了,叵耐后生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依旧是改不了的精致淘气!
苦就苦了开了七窍的辛夷树了!
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的无忧无虑的自然之子,蜕变为愁肠百结动辄哭天抹泪的林妹妹——我这后世的观者一如那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真想施展神通把伊袖了,栽在王摩诘的辋川别馆里,以了这则公案,也算积福向善极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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