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胡子像失了水的草,阴沉下去了,老康的内心忽然找到了一点儿平衡,立刻把自己变成阳光雨露下的向日葵,居高临下地盯视着衰草一般的大胡子那乌云密布的脸,学着大胡子的天津腔,高声反问道:“嘛?横是嫂夫人有外遇吧!?”
“嗨!我外出采风那阵儿,这玩意儿居然在自己个儿的家里,招来一个阔佬儿,给我做了一顶绿帽子!”大胡子痛苦的回忆着。
老康毕竟是个善良之人,他不好意思再追问了,望着大胡子的胡子,想不起安慰的词,也说不出幸灾乐祸的话。
大胡子叹口气,用一只肥大的拳头痛捶了眼前的一包书,叹道:“唉!离吧!掰了好!诗人爱空想,女人爱钱财。诗人是一阵风,女人却是一片云。这风和那云,永远是两个劲儿!”
老康赶紧也感叹道:“本来是先有女人,才有诗人。没有爱情,哪来的诗歌?可现在的社会,都物化得畸形啦!”
大胡子像打蔫的草又滋润了水,精神一恢复就又鼓起了眼珠子:“你这话听着,还他妈是在写诗嘛!”
老康见大胡子一副热情、豪爽的样子,赶紧借机倒出自己的心声:“所以我琢磨着赶紧把诗集低价卖了,换一丁点儿钱花。也算实现一丁点儿自我价值嘛!咋样?您能不能帮帮我,能不能进点货?”
大胡子见老康谈起了生意,立刻从对女人的诗兴感叹之中重回现实的金钱世界。他这次没有惊叹出“嘛玩意儿”的口头语,而是眼珠子一转,再转,蔌地起身,赶紧把老康拉进摊子里,按住老康的肩膀,迫使其重新就座。之后,他压低声音,从人生最宏伟处、最制高点忽悠(注:地方话,意为:蛊惑)老康:“你的心思我门儿清!你横是琢磨着以文强国,弄不好还想以诗歌启迪国民吧?!”见老康想再谦虚、再客套,大胡子则再按一下老康的肩膀,索性不让老康开口,继续勾勒起老康高尚的内心世界来,“我还瞧出来了,你琢磨着在此生,干一丁点儿能留下声音、名声的大事情。我原来也是诗人,我原来也是这样想来着。可后来不但跑了老婆孩子,最后连自个儿都吃不上饭了。一个五尺高的汉子,解决不了温饱问题!寒碜哪!最后,只好和你走相反的路,与时俱进、弃文从商了!”
“诗集是不是忒不好卖?”老康见大胡子颇为推心置腹,自己也像落水的主儿遇上了救生船,更感觉亲切起来,就趁热打铁,问起了他最忐忑、最关心的问题。
见老康一副认真、严肃的神情,大胡子的眼珠子重新转了几转:“甭听他们瞎咧咧!好不好卖,关键是瞅谁卖!”
老康高兴了。他突然感觉和大胡子相见恨晚了,不禁兴奋地问:“那,大哥,您进我一些诗集吧?”
大胡子拍一下老康的肩膀,坐回到自己的凳子上,又转悠几下眼珠子,做出处女一般的矜持状,就是不开口。
老康见状,以为大胡子为难,就恳求道:“老弟我有一个感觉,就是没钱要受老婆气!最近,我的手头又紧,所以……”
大胡子点点头:“你说那些我都门儿清,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那,您能不能先进一丁点儿?一百本也成呀?”
大胡子陷入了沉思,捡一个小石头在地上划了一会儿莫名其妙的圈圈点点,而后才自言自语地说:“直接进你的货吧,我一时还真没有资金。给你代销吧,还真占我的地儿。”
“就四折进,一百本也不过几百块钱嘛!”
“几百也是钱哪!足够我再活一个月啦!”
老康失望了:原来大胡子说了半天,都是在拿自己开涮、瞎掰扯!仿佛大胡子像这个救生艇,见死不救地抛下自己独自逃逸了一般,老康的脸上掩饰不住地阴沉下来。
大胡子见了,料定和老康谈生意的最佳火候到了,赶紧一刻不停地说:“不如这样得啦!”
老康见大胡子有些回心转意,脸上立刻多云转晴,赶紧追问:“您说!”
大胡子忽然站起了身,拍一下老康的肩膀,热情地说:“谁让咱们都是诗人,谁让咱们都走这根筋儿来着!这样吧,你在我这儿,自个儿卖!”
“我自个儿卖?”老康诧异了。
“你自个儿卖最好!”大胡子撺弄着,“一来你可以自个儿感受一下嘛叫市场,二来你好知道读者待见瞧嘛玩意儿,三来你以后才知道自个儿应该写吗嘛!”
老康踌躇了:“可你这摊位也不大呀!”
大胡子笑了:“我这摊儿每月租金三千块,您要愿意呢,就凑一个份子,每月交一千块,算你有三分之一摊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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