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大人都曾是小孩,只有少数人记得罢了。”五〇至八〇后的人小时候的事还记得吗?你说,过年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要我说,一定是放爆竹!不求穿戴新鞋帽,不要压岁钱,也要买鞭炮来放。对男孩子来说,过大年没有什么比燃放鞭炮更高兴的事了。肉都可以不吃,鞭炮却是不能不买不放的。
那个时代没手机,没电子游戏,农村孩子也没有什么玩具,没事就是玩泥巴,那可是乡下孩子们做手工的绝活。和好泥巴,捏个泥碗,举起来,迅速翻手并用力向地上一个扣摔,泥碗里的空气冲破碗底,发出“砰”的一声响,碎泥四散飞溅。这叫“扣凹捂”。过年了,“扣凹捂”也能玩出新花样。泥碗做好了,把一枚爆竹立在地上点然了,赶紧把泥碗扣在捻子正燃烧着的爆竹上,瞬间“砰”的一声泥碗被炸得四分五裂,泥点子溅在围观的小伙伴们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大家反而哈哈大笑,乐此不疲。
过了小年,学校放假了,那时候也没有家庭作业,男孩子们大把的时间就是围着父母要钱买鞭炮,不达目的不罢休。在父母面前,我们或定下考出好成绩生死状,或承诺多剜猪草,实在不行就耍泼哭闹,总之死缠烂打要来钱,飞奔着出去买鞭炮。一小挂迷你鞭炮,至少是两盒摔炮、擦炮,装在布袋里能玩一天。这时候,仿佛世界都是自己的了,大人不叫不落屋。
我们小的时候,春节临近,总有游乡的货郎跳着担子来,鸡蛋、牙膏皮、废铜烂铁都能去换摔炮擦炮或迷你小炮,换来就和小伙伴们开炮仗、比声响。小伙伴到一起就是比谁的炮多、炮大,然后比谁的炮最响。胆子大的,把一枚爆竹点燃,迅速抛向空中,仰望着那爆竹在空中炸响。一板二十枚的迷你鞭炮是舍不得一次放完的,要拆开来,分成若干“双响炮”、“三连声”,剩下的分成单响炮,省着燃放。如果弄到一枚半截香烟粗细的爆竹,一定会召集邻家小伙伴们都来观赏。小心翼翼点燃了,在上面盖上一个铁罐头盒,爆竹一响,罐头盒会飞起两三米高,引起伙伴们一片叫声,放炮的孩子就特别得意。
炮响人人都可以听,却没有自己战战兢兢亲手点燃的响声好听,来得畅快淋漓。对孩提的我来说,放炮可以饱肚子,过了饭点也不知道饿。可比现在的孩子玩不尽的各式电动玩具还要快乐开心啊!
也有放炮出事的。邻居叫牛套的小伙伴没有铁罐头盒,他用罐头瓶盖着点燃的爆竹,炸响以后,被碎玻璃片划伤了脸皮,差一点刺着眼睛。这被用来教育村子里的小孩子好几年。但是,小孩子怕一阵子,爆竹到手,又跃跃一试,危险早抛在脑后了。
爆竹声里听丰年。中国人过年放鞭炮由来已久,据说有年的时候就开始了。三百六十五个昼夜轮回,年又一次大驾光临,是值得人们张灯结彩,点燃爆竹盛大迎接的。而过年所放鞭炮的数量长短显示着生活的节节高升。年景好,生活就宽裕,大人过日子也轻松,过年也就舍得买更大更多的爆竹。上世纪六十年代多数人家放的是二三十响的鞭炮,七十年代放的是三五十响的鞭炮,八十年代上半叶放的是一百至三百响的鞭炮盘炮,下半叶都放五六百甚至一千响大盘鞭炮了。一挂鞭炮或一盘炮仗最后都配三个雷子大炮,炸响的是百姓对“福禄寿”的美好愿景。
再后来,村里出了个万元户。那一年,他家在村里第一次然放一万响的龙盘爆竹,像一条赤龙,从当院铺展到大门外,炮声回响震天,最后的十个大雷子震得半个村子地动房摇,大人小孩议论好久。
过年夜放鞭炮是小时候过大年最期待的事。太阳落下以后,全村鞭炮声开始此起彼伏,年随之喧闹起来。大人说,过年放炮是为了驱逐“疫疬之鬼”,辟邪祛灾,求来年的丰收与安宁。
腊月里,孩子们持续不断燃放的爆竹在村子里四处炸响,预示着年节越来越近。
到了除夕晚上,堂屋靠里墙的供桌贡品摆好,父亲虔诚地往香炉里点燃三柱香;母亲用面粉早打好了浆糊,我打帮手给父亲一起贴好春联,等母亲把年夜饭张罗好以后,就进入放炮迎年的兴奋时刻。父亲把大门敞开,熟练地展开鞭炮绑定在一根长竹竿上,我和弟弟一起掌着竹竿,一手捂着耳朵;这个时候,姐姐妹妹都会双手捂着耳朵躲在堂屋门口。父亲先祷告,请故去的爷爷奶奶回家过年:大,妈,鞭炮一响,小鬼小判都赶跑了,你们回家过年吧。好吃的好喝的都在堂屋里供着。祈祷罢了,点一支香烟,猛吸两口,用烟头的火将挂鞭的捻子点燃,大约三五秒时间,爆竹就“噼噼啪啪”在院子里炸响开来。火光闪烁,雪花飘洒中年就来了,爷爷奶奶也相跟着进屋了。鞭炮响过,父亲关上门,除夕团圆饭正式开始了。每每回想起来,除了吃就是玩,过年真是无忧无虑般的惬意啊!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以前,我家从没买过大拇指头粗的大炮仗,更没放过大盘炮。大年初一早起,不洗脸,男孩子们就结伴跑出去,到放大炮的人家门口捡拾哑炮,然后小心翼翼剥出残余的火药捻子,用麻杆或是香柱、火纸卷做引火棒,手抖着点燃了跑开来,双手捂着耳朵,又怕又爱地听它的炸响。
改开以后,几百响的鞭炮已经不能满足富足起来的人们的心劲儿,过大年家家户户都买得起八百、一千响的大盘炮了。花皮炮仗在改开初期曾风靡一时,终究没有红色纸皮的传统和喜庆,炮响之后,满地的红纸碎增添了年的喜庆色彩。无论生命走到哪一个年龄段,鞭炮齐鸣过大年总是那么引人期待。
如今,过年放鞭炮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禁放以后,声光炮少了鞭炮那硝烟的浓浓年味,年的热闹劲儿大减,总归是时兴不起来。因为过年放爆竹延续数千年,“爆竹声中一岁除”,人们不是只为了听鞭炮炸响声那么简单。
据说硫磺还有消毒作用,老人们都说,爆竹一声脆响,炸灭魑魅魍魉。传统的坚韧不是谁想抹煞就轻易抹煞得了的。
我早已经忘了少年的模样,但是放炮过大年激动与欣喜一直萦绕在心里。新冠疫情肆虐的日子里,爆竹解禁呼声再起。我好期待重新闻到过年燃放爆竹的火药香味儿,再见那硝烟在除夕城市的夜空袅袅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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